舊金山市政廳的青銅座鐘敲響十下時，海關長克萊門斯的馬車正碾過滿是傳單的街道。

那些印著“同胞不搬洋人貨”的紙張被車輪卷起，像一群灰蝴蝶粘在他的靴底。

“市長先生，這明顯是唐人街的陰謀！”克萊門斯剛推開門就揮舞著《紀事報》，頭版照片里醉醺醺的海關屬員正趴在威士忌酒泊里，“他們連栽贓的手段都...”

“閉嘴！”克萊頓市長幾乎把一疊電報摔在他臉上，“知道英國領事剛才怎么稱呼我們？，太平洋沿岸最無能的港口！他媽的。”

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橡木地板上投下血紅色的光斑。

克萊門斯這才發現屋里還坐著港務局長和商會代表——前者領口沾著咖啡漬，后者正用象牙煙嘴煩躁地敲擊扶手。

舊金山的政治生態向來微妙，雖然海關總署直屬聯邦財政部，但港區治安、消防許可等實權都捏在市政廳手里。

往常這種權責分離是克萊門斯的護身符，此刻卻成了致命弱點——他管得了貨輪通關，卻指揮不動半個碼頭警察。

“四十八小時，”市長豎起兩根手指，指甲縫里還沾著早餐的蛋黃，“要么讓碼頭恢復運轉，要么我向華盛頓提交瀆職報告。”

他故意頓了頓，“連同你那些...特殊收入證明。”

克萊門斯的懷表鏈突然變得很重，

“我需要警方配合...”

漢密爾頓在旁邊冷笑一聲，“現在整個碼頭區就像火藥桶，我的警力都用在防著愛爾蘭幫和那些華人火并！”

窗外的汽笛聲突然變得刺耳。克萊門斯望向港口方向，貨輪的黑影正在海灣投下不祥的輪廓。

這時，

市長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那個克萊門斯絕對不想見的人走了進來、

“唐先生，”克萊頓市長一臉和氣邀請唐威坐在了自己對面。

唐威穿著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裝，指尖輕輕摩挲著一枚翡翠扳指，神色淡然。

他的目光像空氣一樣越過克萊門斯，只和漢密爾頓微微頷首示意。

該死！克萊門斯發現，整個房間竟然只有他沒有座位。

克萊頓市長的目光在唐威和克萊門斯臉上一一掃過，他才懶得管這兩個家伙之前有過什么矛盾，他要求只有一個，舊金山一切平安無事，至少得在他的任期里平安無事，

他盡力維持自己的語氣平和，

“各位，碼頭停工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整個舊金山的貿易幾乎癱瘓。我們需要一個解決方案。”

唐威敲著手指，卻沒有立即回應。

克萊門斯站在一旁，臉色鐵青。他剛剛被市長訓斥了一頓，現在又被這個華人少年在自己面前拿喬拿派。

“唐先生，”克萊門斯強壓著怒火，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關于那批貨物和勞工的事，我們可以再談談。”

唐威抬眼看他，唇角微微上揚，但眼底沒有絲毫笑意。

“哦？克萊門斯先生現在愿意談了？”他語氣輕緩，卻字字如刀，“前天這個時候，您可是連見我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克萊門斯額角青筋跳動，但市長在場，他不敢發作。

“誤會，都是誤會。”他干笑兩聲，“海關只是按程序辦事……”

“程序？”唐威輕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份文件，輕輕放在桌上，“那請問，這批‘違禁品’扣押令的簽字在哪里？為什么我的勞工被關押超過兩天，卻沒有任何正式指控？”

克萊頓市長皺眉，拿起文件掃了一眼，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克萊門斯，這是怎么回事？”

克萊門斯額頭滲出冷汗：“市長先生，這批貨物確實存在可疑之處，不僅僅是鴉片……”

“可疑？”唐威打斷他，“您的意思是，中華總商會每年經手上百萬美元的合法貿易，就是靠著在眾目睽睽之下走私鴉片？”

辦公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克萊頓市長深吸一口氣，決定直接切入正題。

“唐先生，舊金山港的癱瘓對所有人都是損失。您有什么條件，可以直接提出來。”

唐威微微垂眸，似乎在思考。

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市長先生，我理解您的難處。但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

克萊頓市長恨恨的咬了咬牙，他當然聽的出來這個中國人在坐地起價，

“唐先生，有什么困難都可以提的嘛。”

唐威等的便是這句話，抬起頭，目光平靜而堅定。

“第一，海關必須登報聲明，承認此次扣押屬于誤判，并公開道歉。”

“第二，被扣留的貨物和勞工必須立即釋放，所有損失由海關承擔。”

“第三——”他頓了頓，目光轉向克萊門斯，“以后中華總商會的貨物，海關不得無故刁難。”

克萊門斯臉色鐵青，幾乎要拍桌而起：“這不可能！登報道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唐威淡淡一笑：“意味著海關承認錯誤，僅此而已。”

克萊頓市長抬手制止了克萊門斯的暴怒，沉吟片刻后，看向唐威：“如果這些條件滿足，碼頭工人能立刻復工？”

唐威點頭：“只要我的貨和人安全回來，我想罷工會在兩小時內結束吧。”

克萊門斯咬牙切齒：“市長先生，這簡直是敲詐！如果我們低頭，以后所有華人都會得寸進尺！”

克萊頓市長冷冷掃了他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

要不是他們海關給自己的捅的簍子，他也不用低聲下氣去求一個中國人。

克萊門斯啞口無言。

唐威眼睛微瞇，適時地嘆了口氣，語氣緩和幾分：“其實，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但海關這次的做法，實在讓人寒心。”

他看向克萊頓市長，神色誠懇：“市長先生，我只是想給我的同胞討一個公道。您知道的，我是愛美國的。”

克萊頓市長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笑了：“唐先生，你比我想象的更會談判。”

他站起身，伸出手：“成交。”

唐威也起身，與他握手：“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