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推開金山飯店二樓辦公室的門時，外面的晨霧還未散盡。

他摘下那頂標志性的獵鹿帽，隨手丟在茶幾上，眼中銳利的光芒與往日唯唯諾諾的私家偵探判若兩人。

“克拉克上鉤了。”理查德從內袋掏出一張泛黃的支票，放在唐威面前。

“這是卡爾付給我酬勞——三千美元，到死他都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干掉他。”

唐威指尖輕點支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所謂三流小報記者拍到兇手的照片，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只是一只餌，為了引誘獵物上鉤。

唐威將那張支票塞進抽屜里，拿起桌上的筆，又重新寫了一張。

理查德接過支票，淡淡的油墨香，讓他整個人都感覺到舒坦，他用手指輕輕彈了彈支票背面，

“謝了，唐老板，”理查德學著用中文說道：“美元的聲音永遠是這么好聽。”

唐威聽著這個白人別扭的中文發音，他好整以暇的靠在沙發椅上，問道：

“理查德，這筆錢應該能讓你舒服的過很久吧。”

理查德將支票揣進兜里，臉上掛著狡黠的笑，

“唐老板，我已經買好了去歐洲的船票，明天就出發，而且我向你保證，我已經待厭了這個地方，這輩子都不會回來。”

唐威微微一愣，倒是沒料到這個家伙竟然猜透了自己心思，他哈哈大笑一聲，

“理查德，希望你一直可以做這樣一個聰明人。”

話盡，理查德重新撿起自己的獵鹿帽，向著唐威做了一個告別禮，

“再見了，不，最好永遠別見了，唐老板。”

門被打開后又被帶上，房間立刻沉寂下來。

這時，李福端著一杯褐色的液體走了進來。

唐威接過玻璃杯，很暢快的喝了一口，這是百事可樂推出的一款新型可樂產品，主要是調整了以前配方的比例，還有完全去掉了原來被認為有藥用功能的可卡因成分。

作為新產品，唐威這個大股東當然可以第一個享受，

等到唐威喝完，李福才在旁邊提醒道：

“少東家，就這么放他走了。”

唐威放下玻璃杯，打了一個長長的咯，

“和百事比起，可口可樂就只能做潔廁靈。”

“查查理查德坐的是哪班船，派人盯著他，一直盯到他上船，如果他敢玩任何貓膩，讓他下去陪鯊魚游泳。”

“明白。”

‘經濟公平，請投漢克斯先生一票’

窗戶外面，漢克斯的競選花車正好路過，正在大聲播放著他的競選宣言。

唐威拿起自己的外套，也走下了樓梯。

舊金山市政廣場上，漢克斯的競選花車被漆成紅白藍三色，車頭懸掛著巨幅畫像。

大律師今天穿著一件工裝襯衫，背景是橫貫美洲大陸的鐵路，下方燙金標語：「漢克斯：經濟公平，為每個加州人鋪路！」

擴音喇叭的電流雜音中，漢克斯的聲音依然洪亮：

「……當我看到碼頭區的母親們為面包漲價發愁，當我看到意大利移民的孩子在街頭擦鞋——」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這就是為什么我支持《公平工資法案》！」

人群爆發出歡呼。家庭主婦們揮舞手帕，意大利移民摘下帽子致意，幾個華人小販躲在人群邊緣偷偷鼓掌——直到警察瞪過來才低頭假裝整理貨攤。

唐威靠在演講臺側的橡樹下，眼皮發沉。這些煽情套路他早聽漢克斯排練過七遍，連那聲哽咽的停頓都分秒不差。

「……加州需要的是團結！不是分裂！」漢克斯的尾音被掌聲淹沒。

唐威的視線掃過人群，突然停在右側——大腹便便的布拉德漢姆正用大帽扇風，汗珠順著他三層下巴滴在定制西裝上。

這位百事可樂公司的創始人，此刻正為競選捐款名單上的排名懊惱。

“布拉德先生，”唐威踱到他身旁，聲音壓過歡呼，“您想不想讓全場一千人都記住『百事可樂』的味道？”

布拉德漢姆看見自己這位大股東，小眼睛瞬間發亮。

雖然對方僅用8000美元就買下了自己公司55%的股權，不可不謂不奸商，但好歹公司的控制權還在自己手里，對方也履行了承諾，即便作為大股東，也絕對不干預自己的決定權

僅僅半年時間，自己也順利讓公司成功扭虧為盈，還在對方的建議下，對可樂的配方做了一些修改，整體市場反響還是不錯的。

所以，至少在目前，雙方的關系還是很融洽的。

“唐兄弟又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即便是他，也得承認這個華人少年在做生意上面是有一些鬼才在身上的。

唐威微微一笑，“布拉德漢姆先生，把你店里的伙計都叫到這里，讓他們都穿上統一的新服裝。”

四十分后，二十名統一制服的服務生就開始推著冰桶穿梭在人群中。

冰鎮玻璃瓶上凝結的水珠滴在選民手心里，瓶身「PEPSI-COLA」的浮雕商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漢克斯競選團隊特別贊助！」

服務生們齊聲吆喝，

「清涼解渴，美國精神！」

布拉德漢姆站在分發點，親自擰開瓶蓋遞給一位愛爾蘭女工。

當對方驚喜地說「比可口可樂更甜」時，他圓臉上的肥肉快樂地顫抖起來。

唐威瞥見《舊金山紀事報》的記者正在拍照——明天頭版會是漢克斯與暢飲可樂的多元族裔，而角落小圖則聚焦布拉德漢姆與工人碰杯的瞬間。

「……正如我敬愛的夫人蘭常說。」漢克斯突然提高音量，指向分發可樂的攤位，「真正的進步是讓每個人都能分享加州的甜蜜！」

人群沸騰了。意大利人高舉可樂瓶歡呼，華人小販終于敢公開鼓掌，連警察都忍不住接過服務生們遞來的飲料。

唐威打起一個哈欠。政治？不過是在合適的時機，給口渴的人一杯恰到好處的糖水。

當漢克斯的演講以「上帝保佑美利堅」結束時，上千個空玻璃瓶在廣場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布拉德漢姆抓著唐威的手直晃：

“下次競選，我包全加州的可樂供應！”

樹蔭下，陳晚鬼魅般現身，指尖轉著枚未開封的瓶蓋：“化驗過了，沒下毒。”

唐威終于笑了。他望向正在簽名的漢克斯——他胸前不知何時別上了百事可樂的琺瑯徽章，在陽光下亮得像枚新鑄的硬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