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瀝都府城南靈素門出去，跨過逾越曲陵江的飛虹橋，就能看見直通浮玉山腳的神雀大道。

沿著神雀大道一路過去，兩勢建繕不少屋舍，繁華不落一般郡縣，畢竟神雀宮仙籍在冊，瀝都府扼大雍水系要脈，天下來往商販云集在此，客棧腳店，茶樓酒肆，乃至售賣各種香燭字畫，筆墨丹青，經(jīng)書典籍之類的招晃，在所多有。

姜紅綾走到這浮玉山腳時，已至卯末，轉(zhuǎn)身回望山頂，依稀可見封春閣的重檐廡殿頂，一縷扶光破曉而來，將鴟尾上的吻獸與山花上的黼黻照的锃亮。

想起李塵交代的事，姜紅綾便轉(zhuǎn)身走進一間腳店。

清漆杉木的柜臺上，掌柜正在打盹，見到有一人影子跨過門檻，揉搓眼睛打量，是個俏美的小娘子，頓時困意全無，清了清嗓子道，“這位娘子打尖吶還是住店吶?！?

姜紅綾走到柜臺前，從懷中摸出一文錢，按在柜面上，向前推去。

“掌柜的，買一份澄沙團子，做成桃花模樣。桃花素來只有五瓣花，但我卻要六瓣的形狀。”

掌柜立即來了精神，下意識張望鋪面外的街道，確定沒有異常，這才回神，笑道，“這位娘子說笑了，這六瓣的桃花沒有模子，豈是那么容易做的，容易露餡，不如娘子到后院去，讓伙計們琢磨琢磨？”

姜紅綾頷首笑道，“那就有勞掌柜了?！?

“小娘子這邊請。”

這位掌柜喊了店里一位伙計臨時看著腳店，便親自領(lǐng)著姜紅綾掀開后門簾，到了后面。

腳店后院不大，中間是一方五丈寬的天井，周回的廂房圍繞而建，天井沿是一回抄手回廊，四角掛著引水的雨鏈。

帶至后院中，掌柜眼瞅著四下無人，這才小聲對姜紅綾道，“我等是白玉京的交頭人，閣下可是有要事要傳？”

姜紅綾點頭，“七日后南肇番國上京歲供的寶軒舫要經(jīng)由瀝都府，李氏對這寶船恐有所覬覦?！?

掌柜握拳，慍道，“李氏當真膽大包天，竟連圣上的船都敢劫，真是豈有此理！”

“請娘子放心，我等一定盡快將這份諜報送回京城！”

白玉京隸屬中書省，同時暗屬狴犴司執(zhí)掌，乃是大雍朝的情報傳遞機構(gòu)。

其實在當今大庸玄教之中，傳遞情報的手段不止一種，譬如有一種名喚“千里引”的六品神道術(shù)，只需將其撰寫于符紙之上，張貼信鴿身上，信鴿便可日行萬里，不知疲倦。

只不過這一道六品神道術(shù)的香火錢，夠?qū)こＨ思屹I上百八十只鴿子了，況且這瀝都府及浮玉山四周左近設了望月臺，專門圍獵“神鴿。”

一番權(quán)衡利弊下來，還是靠人力傳遞諜報最為妥當。

姜紅綾點頭，“多謝掌柜，只不過眼下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需要拜托白玉京傳回狴犴司?！?

“哦，是何事？”掌柜心生好奇。、

姜紅綾低聲道，“查一下當今瀝都府浮玉山神雀宮的掌門李塵，是否是狴犴司的諜者?！?

……

醫(yī)者通岐黃之術(shù)，懸壺濟世，能以藥石醫(yī)治凡人病痛之癥，可卻醫(yī)不了修道之人。

修真之人所患病痛，區(qū)別于凡人，或神劍傷體，或靈火灼膚，或走火入魔，或煉丹中毒，所遇諸多之癥，自當以仙術(shù)醫(yī)之，爾乃“靈醫(yī)”一職便由此而生。

妙手堂便是一家專為修真之人開設的醫(yī)館，處在瀝都府城南靠近西市的半日坊，門前一對楹聯(lián)“仁心濟世除病痛，妙手回春暖人間”，每日上門求藥修真之人頗多，可今日已經(jīng)到了辰初，卻仍然大門緊閉。

等到天漸漸的亮了，妙手堂仍沒有開張的意思，雖天色尚早，但門前已經(jīng)聚了許多人。

妙手堂的柳應秋先生醫(yī)術(shù)一絕，能治頑疾，但年事已高，已過古稀，不多不少，每日只醫(yī)四十九人。

薇聚人中，頭纏白方巾的儒生，身背石斧的糙漢，花枝招展的女客，諸如此類一看便知是修真之人，瀝都府藏龍臥虎，不知其中除去云游四方的散修，又有幾人是真正拜入大雍玄教正統(tǒng)修真門派下呢？

妙手堂的后院，一處景致典雅的假山前，柳應秋手中捏了一桿戥子，托盤里放了幾錢當歸，正在稱量，邊箱的簡案上擺滿藥材靈礦與醫(yī)術(shù)典籍，紅泥小爐熱氣騰騰，壺中正烹飪著靈藥，身側(cè)還圍著許多學徒。

“先生不好了！”

有一道軟孺的的聲音，由遠到近，穿過院門來到院中。

柳應秋皺著眉頭，聽不真切，揉揉耳朵，大聲問道，“誰飽了？”

有一個用蔚藍方巾包發(fā)的童仆奔入院中，喘著粗氣，大喊，“誰也沒飽，是大禍臨頭了，神……神卻宮來妖怪了，說是專門找您的！”

“神雀宮？”

柳應秋聞言，放下手中的戥秤，院中的學徒面面相覷，大驚失色。

“竟然是神雀宮的妖怪，師父今日是大禍臨頭了！”

“這可怎么辦啊，我們只學過救人，不會殺妖?！?

“若是那妖魔敢動師父一根汗毛，我就跟它拼命！”

“……”

“慌什么！”

柳應秋拍案，蒼老的聲音如定海神針，眾人立即噤聲。

“想必閣下就是柳應秋柳老先生了，你倒是鎮(zhèn)定，不像你那些學徒，一遇事兒，就慌不擇已了?！?

有一道魅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落頭氏身穿一襲月白色的襦裙，修長的頭顱從衣領(lǐng)中伸出，臉上含笑，笑吟吟的望著眾人。

落頭氏跨過院門門檻，眼神向院落中一掃，那些從未見過妖魔的學徒一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往身后頹廢連退三步，甚至有人暈了過去，倒地不起。

柳應秋杵著一根拐杖，顫顫巍巍站在眾人身前，冷聲道，“老夫與神雀宮素來沒有交集，不知閣下指名道姓的找老夫，究竟所謂何事？”

落頭氏笑道，“老前輩不用慌張，奴家此番前來，只是替神雀宮掌門送一封信罷了。”

送信？送什么信？

落頭氏從懷中摸出一封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