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塵置然一笑，岔開話題，抬腳上了步梯向封春閣走去，“近來閑來無事，在納靈煉妖圖中得了點機緣，這才承蒙雀君關照，雀君秉性瞧著古怪，實則是個好相與的，日后只怕我要多多仰仗兩位神雀渥眄了。”

挽晴在身后跟上，祝賀道，“那挽晴要恭喜李郎，麾下又平添兩位得力了。”

卻又側頭瞥了司琴一眼，揄揶道，“可惜了，只恨挽晴夜里回來晚了些，趕不上一睹兩位雀君風姿。”

司琴十分恬靜，“以后姐姐會有機會再見到的。”

李塵跨過門檻，只見這封春閣堂中所羅列的物具，諸如羅漢床、條幾，鼓墩，憑幾，高幾，香爐，庋具，八卦臺等物具皆數已修繕如初，沒有了斗法的痕跡，一看就知是挽晴娘的手筆。

挽晴在身后跟著，走至高幾旁，掀起燈罩，剪掉燭花，屋中亮堂了幾分。笑著問，“李郎可算很滿意？”

李塵隨意的走動了一下，打量四周，微微頷首，“不錯，有勞挽晴了。”伸手指向邊箱一處描摹春宮圖的屏風，搖頭，“日后尋個空兒，將這扇屏風給扔了。”

“李郎不喜歡了？”

重新蓋上燈罩，挽晴走至屏風邊上，望著輯邊上的幾行題字，搖頭惋惜，“說起來，屏風上的這幅墨寶，還是李郎逼迫瀝都府左近的丹青圣手徐自誠所畫，徐老先生所作墨寶千金難求，這幅艷畫絕無僅有，若是擋掉，不知值多少銀兩。”

李塵不想再回憶前身風流荒唐，從儲物手鐲中摸出納靈煉妖圖，坐到足案前，隨意回道，“挽晴若喜歡，便就拿去賣吧。”

挽晴抿唇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見方的藥爐，直袖一撫，一陣輕煙掠過，屏風消失不見，已經被收入藥爐空間中。

接著在堂中隨地走動一陣，卻未曾見到蕭雪寧，好奇問道，“怎么不見雪寧妹妹了，昨夜李郎和雪寧妹妹玩的不愉快？”

李塵按著額頭搖頭，“一夜春宵沒過，我卻差點死在人劍下。”

“原來如此，難怪今早我回來時，這房中如此狼狽，李郎可傷著了？”

“一點皮肉傷，倒不至于喪命。”

挽晴點頭，卻自顧疑惑道，“迷魂散可是由挽晴親自調配，誠然雪寧妹妹道至筑基，也應當扛不住這迷魂散的藥力，到底是哪里出紕漏了呢？”

“原來是你？”

李塵驀地一下看向挽晴，目光如劍。

好家伙，這藥娘模樣瞧著倒溫婉端莊，沒想到坑起人來也絕不手軟，一個挽晴一個司琴，前身和手底下這兩爪牙究竟是干了多少腌臜事啊。

“不是蕭雪寧干的。”

李塵收回目光，“是另外一名刺客，已經叫她逃了。”

挽晴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封符纂，“那這道避子術還要嗎？瀝都府城隍廟里的神祝偷懶，辰時才開門迎客，上奏疏文祈求需要時間，回到山上晚了些，李郎可不要責怪。”

李塵望著那符纂，有些詫異，前身連避孕的手段都想好了？

這避子術乃是一道八品神應法。

大雍玄教庇佑萬民，福澤蒼生，逢處四設精舍館學，哪怕是尋常人等，即便不拜入道門，也能在學舍中習得一兩傍身之術，驅邪納吉，有利無害。

而神廟，便是由玄教仙盟所設，仙籍在冊，由修真之人任“神祝”，一職，為百姓應賜神應法術。

神應法亦稱神道術，凡是大雍臣民，只要誠心向神廟奉上香火，虔誠跪拜，上表疏文，便可得到神祝賜予的神應法。

神應法有九品，尋常百姓至多能用到八品，用來祭祀除服，安香栽種，殺蟲起火，防水防盜，只管得到日常營生。

而這七品的神應法，就要費些功夫，就拿治病驅邪，渡苦過難的法術來說，就要有靈醫的身份，比如妙手堂的柳應秋柳老先生便是一位上品靈醫。

至于六品的神應法，乃是官家與神道司用，州府六曹與秉燭司的緝妖、破土，察盜、建造、觀星，開光等法術，都在此類，尋常百姓也可向府衙奏請表文，得到疏文后也可祈求神應法術。

這封避子術本屬七品神應法，或許剛需所求，乾元三十六年神律更動，便被劃至八品門類。

除去城隍，道門圣地中也自設崇玄署賜應神術，只不過這神雀宮乃是道家之地，神應法門類中并無避子一術，挽晴這才下山而去，在城隍廟中求得神應法。

“這封符纂，挽晴暫且先收著吧。”

李塵在案桌上攤開納靈煉妖圖，凝望著山水圖中的一柄水墨寶劍，仔細估量時辰，現在也該差不多了吧。

……

瀝都府是南渡的必經之路，曲陵江橫跨東陵西岐，京輜運河聯通嶺南和北襄，兩江在此交匯，形成一個渡口。出了這個地方便匯入曲陵江，順流而下，直至金陵。

蜀地的茶葉石斛角料，嶺南的糧草油米，東陵的生鮮魚料，北襄的絲綢貴木，經由水路抵達此處，又經水系流向整個大雍。

于是乎，瀝都府地勢十分險要，遏天下水系命脈，城中防守十分嚴苛，瀝都府的城墻不用土坋，乃是用產自西蜀絕地的青磚一塊一塊堆砌，又加封了玄教的六品神應法“龍象”固若金湯，堅不可摧。

這天夜里，平旦之時，天還未亮，樵樓里的鐘聲響了三更，一隊巡邏的秉燭司緝妖吏自靈素門左近的馬道拐上了城墻。

領隊帶著手底下的緝妖吏們沿著城墻巡察，手中牽著一只黝瘦的兔趾細犬，鼻上貼了一封六品的追蹤神應法“莫視，”能緝孟蠱察鬼狐，震懾妖魔。

免趾細犬忽然蹲下腳步，趴著前腳，朝城墻外狂吠不止。

眾人立即拔刀，如臨大敵。

領隊的巡檢吏是一位修行之人，已經種道，境界已至筑基一層，腰間披著一柄燕翎刀，悴了神道術，手底下的緝妖吏雖還未修行種道，卻個個求了神道的四品神應法“誅魁”庇身，斬除尋常尹級妖魔，不在話下。

“頭兒，你瞧！”

有個緝妖吏眼尖，眾人朝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半空中有一道光芒，從曲陵江迎岸的浮玉山方向破空而至，卻是搖搖擺擺，光芒閃爍支撐不住，墜落城墻。

瀝都府神律定規，其城左近方圓周回三十里，禁止御空而行，莫不成是有妖魔攻城？可城闕上布施的護城神應大陣“玄黃”并無激發跡象。

眾人拔刀圍了上去，待光芒散去，仔細一瞧，是個年輕的少年郎，身中數劍，傷痕累累，血跡斑斑，已經昏厥過去，奄奄一息。

是李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