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往回撥一刻鐘。

程子明進入太尉府后不久，高俅上了鐵甲馬車。

整個車隊緩緩向著御街行去。

當車隊轉入到御街的那一刻，一道煙火帶著嘯叫聲忽然升上了夜空。

高俅坐在鐵甲車廂里，完全看不到外邊的情況。

但在這天色未明的時刻，忽然響起這樣一道嘯叫聲，著實讓人感到幾分不安。

“外邊發生了什么？”

馬車邊跟著的護衛指揮使聞聲連忙回道：“好似有人放煙火，不對……東北邊似乎起火了，那是……延福宮的位置。”

高俅聞言頓時一驚，官家最愛之地便是延福宮，哦，不對，今后那里應該會叫做萬歲山，或是艮岳。

這些年朱緬可是為官家弄來不少上好的太湖花石置于那延福宮中，此時忽然起火，怕是會惹得官家雷霆震怒呢。

就在此時，忽然聽到外邊的指揮使悶哼一聲，隱約似乎喊出一個字“敵……”

有重物摔落馬下的聲音，接著又是眾多呼喝聲“敵襲！敵襲！防衛！起盾陣！”

高俅感到馬車停了下來，外邊傳來盾牌落地聲、馬嘶聲、箭矢飛射聲、神臂弓懸刀落下的咔咔聲、文官們的驚呼聲、慘嚎聲……

高俅只覺得仿佛過了千年萬年一般，看不到外界的任何情形，但是僅從那些聲音，也能想到那是一種怎樣血戰的場景。

他只覺得全身都在發抖，一定是李墨來了！

此賊子竟然膽大包天，竟真的敢在東京城的御街上刺殺自己！

必須要立即稟明圣上，出大軍剿滅了這梁山才是。

正思量間，忽聞一聲怒喝傳來。

“高俅老賊，納命來！”

此時馬車之外，的確已經血流成河。

原本坐著馬車或走在御街上朝的官員們，此時要么瘋狂逃入附近小巷，要么躲避在御街兩側房屋的陰影里。

御街之上，無數箭矢飛過，時不時還有巨大的弩矢轟然撞向高俅鐵甲馬車周圍的盾陣。

頓時令盾陣破開一道口子，一些護衛甲士摔倒在地，還不等爬起來，就被飛來箭矢帶走性命。

還有不少穿著綠色官袍、緋色官袍的文官倒在血泊之中，還有口氣的則正睜大眼睛拼命呼救。

躲在御街兩邊中的文官們，將目光都注視著那架巨大的鐵甲馬車。

正是那車上坐的人引來這場滔天大禍！

在那輛馬車周圍，已經倒下了上百名禁軍精銳，盾牌陣和神臂弓組成的防御已經岌岌可危。

剩下一百多名護衛甲士在兩位都將帶領下，正拼死抵抗敵方從各處射來的箭矢、床弩射來的巨大弩矢。

神臂弓對戰神臂弓，禁軍原本的優勢蕩然無存，何況對方是從御街周圍的房屋高處居高臨下地射擊。

兩位都將只盼著周圍的禁軍能夠迅速趕來，尤其是離得最近的皇宮中的禁衛軍。

便在此時，御街那頭傳來馬蹄聲，以及那聲叱喝。

“高俅老賊，納命來！”

兩名都將驚訝地發現，一名銀甲騎將騎著一匹全身覆甲的戰馬正在加速沖來！

他的身后，還有同樣著甲的五十重騎！

“快，孫先生有令，讓馬車動起來，快送太尉入皇宮！”

此刻，一個聲音陡然在馬車旁響起，竟是太尉府門房管家。

在那五十重騎之后，喊殺聲響起，太尉府援軍竟已殺來，只不過這些人竟然只有二百多人而已，甚至有些人還帶著傷。

可見從太尉府到御街這段路，這些人走得并不輕松。

鐵甲馬車立刻緩緩向前，距離皇城的宣德門僅有兩百步距離，只要護衛們能夠擋住一會兒，鐵甲馬車必然能夠進入皇城！

此時皇城方向，大隊禁軍已經集結在宣德門前，正開始向前步步推動。

他們的第一排全都舉著盾牌，以阻擋御街高處敵方弓弩手的射擊。

看到援軍時，兩員都將臉上的喜色還沒有完全展露，那名銀甲騎將也舉弓射箭。

一箭帶走一名護衛甲士，須臾間竟然射出十余箭，射殺了十余人。

此時，他已經追到鐵甲馬車后方二十步。

只見他收了強弓，從得勝鉤上取下了一桿長槍，槍尖的寒芒吞吐間，將防衛甲士射來的箭矢精準打落。

兩員都將心下大驚，這個距離竟然可以擋下神臂弓射出的箭矢，此人武功當真可怕。

兩員都將對望一眼，竟然一起將手中長刀刺出，刺在鐵甲馬車拉車的頭兩匹馬的馬臀處。

唏律律，兩聲馬嘶，兩匹矯健的駿馬吃痛之余，受驚了！

撒開四蹄就往前跑，帶動著后面兩匹馬也跟著跑，鐵甲馬車瞬間加速向前沖去。

兩員都將立刻招呼眾位甲士，打算圍攻這名沖上來的銀甲騎將。

前方皇宮門前禁軍集聚了至少八百人列陣，高俅的鐵甲馬車只要沖入著八百人之中，就安全了。

李墨冷笑一聲，他就知道沒那么容易殺到高俅。

此時不可和這些甲士們過于糾纏，否則就真的失去了擊殺高俅的良機。

御街周圍的信號煙花正不斷升空，顯示遠處不同方向上都已經出現大隊禁軍援兵。

不過，他也有后手。

李墨將馬帶向御街另一側，這里躲著不少文官。

突然看到李墨全身披掛地沖來，驚呼著就再次沖出躲藏處，向著皇宮前的禁軍陣列跑去。

李墨的馬匹竟跟著這些文官身后，繞過了高俅的護衛甲士陣。

兩員都將見狀大驚，連忙就要變陣圍堵。

就在此時，只聽得一聲嗡地巨響發出。

轟地一聲震天價的響動傳來，兩員都將不可置信地看著一根粗大的鐵制箭矢撞在鐵甲馬車的車轅上，將拉車的馬匹和鐵甲車廂生生撞開成兩部分。

李墨看了不由暗呼一聲“可惜”！

這具三弓床弩好容易才被親衛一營的人抬到那個位置的一個小巷口布置好，原計劃中認為最多只有射一箭的機會。

如今這一箭沒能射中車廂，但也把馬車射成兩部分，而高俅所在的車廂卻再也不可能被馬拉著沖入皇宮了。

更何況那鐵甲車廂在剛才的沖擊之下，已經側翻在御街上。

此時，那處三弓床弩后面的幾名親衛還在手忙腳亂地重新上弦架箭矢，很顯然，他們還想再射一箭。

李墨知道那一擊必殺的機會終于來了。

此時皇宮前的禁軍還在步步向前，卻被高俅馬車的四匹馭馬沖亂，又被己方的神臂弓趁亂襲殺一波，還在重新整隊中。

自己身后馬三帶領的五十重騎已經撞上了高俅那一百多名甲士陣中，那些甲士將無暇顧及自己了。

李墨打馬沖到那鐵甲車廂跟前，舉槍正要刺下。

忽然間，一股危機感從側面傳來，他毫不猶豫地長槍一挑。

鏘地一聲，正好擋開從側面巷子里沖出的一名禁軍軍官那五指開鋒渾鐵槍的攻擊。

驚鴻一瞥，李墨認出此人就是守在舊梁門附近軍營的帶隊高手。

這一槍格擋之下，那禁軍軍官竟被一股大力撞得倒飛回去，撞在那小巷巷口墻上，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竟然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

禁軍軍官驚懼地看著不遠處馬匹上的銀甲將軍，原來殺神李墨真的如此可怕！

只是隨手變招的一擋，竟然就給自己造成如此大的傷害。

自己原本還要帶領馬軍去追此人，不想才出太尉府就遭到驟然攻擊，后來聽孫先生呼喊，這才朝御街趕來，希望能夠救下太尉，立下大功。

誰想到，最好的救太尉顯身手的機會，竟然成了泡影。

原來此人卻是那程子明，太尉府遭襲擊，他也就顧不上回去召集馬軍追敵了，因為敵人都打上門來了。

程子明此時有心站起來再戰，卻胸腑中氣血翻涌不已，讓他起身之力都集聚不起來。

他眼睜睜看著李墨一槍刺在鐵甲馬車的下沿，只是一挑，一大塊鐵甲就飛了出去。

竟然砸向不遠處那些護衛甲士身上，頓時砸倒一片。

李墨的大槍不停，側翻的鐵甲馬車朝上的那面鐵甲全被他挑飛，精準砸向那些正和馬三等親衛廝殺的重甲甲士。

鐵甲挑開后，李墨大槍仍未停止，幾下打碎了馬車側面，木屑橫飛之下，里面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李墨依然沒有下馬，而是一槍刺下，傳來一聲痛苦的慘嚎。

“英雄，請放過小人！”

如此卑微的祈求聲，讓李墨微微一愣，難道這車里竟然是個西貝貨？

莫非也像某位大導演的電影，搞到最后行刺威逼了一個假秦檜？

李墨手上運力一挑，將馬車中的人挑出來，一聲更慘烈的呼喊傳出。

看著槍尖上挑著的生機漸漸消失的人，李墨微微頷首。

沒錯，就是那位魏姓演員扮演的高俅，這下自己總算是完成寂滅這方世界的任務了。

心頭一松，李墨槍尖一甩，高俅的尸身又一次砸向那些護衛甲士。

那里馬三等重甲親衛已經戰死大半，護衛甲士卻還剩數十人。

這還是李墨幾次以鐵甲相助的結果。

這群甲士果然戰力超過自己的親衛，又以多打少，有此戰果不稀奇。

李墨雙腿一夾，馬匹沖向那里，手中大槍左挑右打。

轉眼間，就蕩空了那數十名殘存的護衛甲士。

李墨看到御街盡頭似乎涌來黑壓壓的禁軍，當即大呼道：“馬三，跟緊我，撤！”

“是！”

馬三看著自家寨主，簡直恍若神將，心中景仰之心更甚。

帶著剩余的十七名親衛，緊跟著李墨沖入一條橫街中。

嚇得那里躲藏未逃遠的官員們紛紛猶如鴕鳥般緊貼墻根站著，看也不敢抬頭看那殺神。

數道信號火箭從附近升空，御街周圍高處的親衛們以及阻攔太尉府援軍的親衛們也紛紛撤退。

只是有的地方已經被聞訊趕來的禁軍圍住出口，這些親衛也只能戰至最后一口氣。

多數親衛終于撤下來，在杜涵的細作帶領下，很快就消失在無數街巷中。

當李墨在一處據點重新匯聚時，才發現第一營五百親衛還剩下二百六十二人。

李墨快速為一些傷重親衛治療完畢，留下其中一百多有傷在身的，叮囑杜涵將這些人在密室內藏好。

自己則帶著一百親衛，直接從新宋門闖出東京城。

此時由于皇城前御街上發生的事情還沒有傳導開來，雖然有禁軍指揮下達了封鎖城門的指令。

但是因為高俅、蔡京等被殺，一眾大臣又都在準備上朝過程中受到波及，死的死、傷的傷，還有些老臣直接嚇出病來。

武將這邊上朝的人中，因為無一人站出來與賊人拼殺，正被文官們罵的狗血淋頭。

武將也很委屈，誰上朝會帶兵器啊？那是要殺頭的。

沒有兵器如何與那殺神廝殺？

沒看見上百甲士都不是那殺神的對手，誰能打得過？

文官也是趁機落井下石，高俅竟將大宋如此威猛的一員悍將逼反，果然是罔顧圣恩。

上面吵得一鍋粥，事情也發生沒多久，以大宋禁軍的反應速度，還真是遲鈍得讓人咋舌。

新宋門這里的守門軍卒正好不是己方收買的那一班，又沒有額外增兵，李墨很輕松就殺了出去。

故意留下的一些活口，自會報告賊人大隊已經沖出東京城。

如此一來，朝廷哪怕會大索全城，執行之人也會放松很多，畢竟都知道賊人已經得手離開東京城了。

李墨帶人繞了一大圈，在天色微明的時候，終于回到城外那處據點之中。

自有人手盯住官道動靜，但凡會有追兵出現在這一路，李墨就會立刻出動阻攔。

撤回的路上，李墨始終一臉的凝重。

他在等待那該死的系統叮的到來。

按道理，殺死高俅之后，就應該出現，水滸世界也將隨之寂滅。

不過想到當時殺宋江，也是在戰斗全部結束后才來的。

此時，全員都撤回到據點，想必算是戰斗結束了吧？

果然，系統叮如期而至。

【叮！你殺死殿帥府太尉高俅，獲得其氣運值80點！】

【叮！北宋六賊之首中書舍人蔡京因你而死，獲得其氣運值80點！】

【叮！東京禁軍共計672人因你下令開戰而死，獲得其氣運值672點！】

【叮！梁山義軍共238人因你下令開戰而死，獲得其氣運值238點！】

嗯，高俅只有80點氣運值？

他竟然不是反派氣運Boss！

李墨微微一愣之后，立刻反應過來，彼其娘之！自己被電視劇里的宋徽宗形象誤導了。

這家伙在電視中出現，看起來似乎很溫和，最后還給宋江等人封官，加上害死宋江等人的主謀又是蔡京高俅童貫等人，自己就沒多想這人會是反派Boss。

今夜的行動中，李墨也安排人盯住了蔡京，只可惜童貫此時在西北，未能一并鏟除。

蔡京沒有像高俅那樣護衛重重，在親衛們的神臂弓攢射下，直接被射死在官轎之中。

這已經是考慮到意外的情況。

沒想到，還是出現了意外情況。

這下有點麻煩，原本電視劇也好，原著也罷，這宋徽宗有個偷偷從地道出宮與李師師相會的癖好。

自己若是有心算無心，殺宋徽宗易如反掌。

現在經過自己那么大陣仗在御街上殺高俅、蔡京，那宋徽宗還不嚇得躲在皇宮中加強防備？

說不定，很快就會下旨讓童貫領軍征剿梁山。

這些都沒什么，關鍵是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李墨長長嘆了口氣，幸好自己做了兩手準備，看來閃擊東京城的計劃必須立刻開始全面推進。

想到這里，他一邊讓親衛們抓緊時間去休息，一邊又召來據點中留守人員，一道道指令發布出去，會有專人快馬送信。

如今幾條路上都有據點，換馬傳遞信息，倒是也能實現八百里加急的那種速度。

這里哪怕到梁山，也才五百里，中途能換馬的情況下，四到五天肯定能到，再急一點，三天也沒問題。

何況他早就已經在執行閃擊東京城的計劃，梁山兵馬大部分已經南來。

十年后，金軍南下，也才不過六萬大軍而已，就打得北宋亡國。

不算水軍一萬人，自己如今集聚的四萬大軍，戰斗力雖然比不上金軍，但是自己能里應外合。

自己還有火藥這個殺手锏武器，攻破東京城還是有把握的。

這么一想，李墨心里安定不少，累了一晚上，索性也去睡個回籠覺。

……

……

東京城，皇宮，宣和殿。

“啪”地一聲，又一個鈞窯瓷器碎裂在地上，但大殿之內沒有一個人敢動一下。

整個大殿中至少跪了十幾個紅袍紫袍的官員。

“好啊，你們就是這么做事的？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如此膽大包天地在御街上公然行刺我朝中重臣。”

不怪從宋徽宗到此時大殿上這些大臣們，出事之后還不清楚今天行刺之人是李墨。

要怪就怪蔡京也在這場行刺中喪命，同時少了高俅和蔡京，宋徽宗的耳目就沒那么靈了。

偏偏李墨在梁山落草，且打敗大名府禁軍和濟州府大軍的消息，被蔡京和高俅聯手壓住。

兩人都要將這個消息充分運作，獲取自己的利益后，再上報公開。

高俅原本是要在今天和宋徽宗報告，以便說服官家做出出兵決策。

如此，他再勾連好蔡京，便能夠在童貫反對之下，也能出動大軍征剿梁山李墨。

誰想到李墨竟然就殺上門來，一切化為泡影。

只是，這就苦了現在地上跪著的這些個大臣們。

此時，一名緋袍官員忽然高舉雙手，手中拿著一張折起的宣紙，高聲說道：“陛下，臣已將那刺殺高太尉的賊人畫像下來，可立即繪影通緝！”

徽宗趙佶身邊的內侍立刻上前取來。

徽宗趙佶打開那張紙，上面一員騎馬的披甲將領躍然紙上，眉目清秀俊朗，雙眸充滿殺機。

趙佶打了一個冷戰，收了畫像道：“好，蘇卿家畫技果然傳神，請務必幫刑部多多繪制此人畫像！”

“臣遵旨。”

此時，一名紫袍官員抬起頭說道：“啟稟圣上，那賊人公然在御街行刺，致高太尉、蔡相等三十七名官員喪命，六十三名官員受傷，三名官員嚇出病來，其罪當誅……”

“朕想知道，這賊人是何方來路，竟敢做出如此狗膽包天的事情。宿太尉，你一向對這類事情很清楚，你說！”

另一名紫袍官員回道：“臣聽聞高太尉一直在防止那李墨的行刺，從今日那賊人當街追殺高太尉，得手后立即離開的情況看。

微臣以為，此人或許就是那個被懸賞十萬貫的李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