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出頭，陳桃芽終于到達自家樓下。

下了車的她望向回頭路，果然沒有看到周吾的身影。

并沒有多失望，她覺得周吾今天肯定會出現。

沒有原因，就是相信，直覺如此。

當然存在不出現的可能，倒也不會多失落，甚至可能還會慶幸。

因為這代表她對周吾的了解是片面的，甚至是一廂情愿自以為是。

既然不了解，那之前的信賴與篤定就都是如無根浮萍般的猜測。

契合的靈魂才是最佳伴侶，如果只是默契，那就維持朋友關系也不錯。

提著裙角的陳桃芽帶著再見周吾的期待往家里走去。

把車停穩的趙曼看著女兒的羞赧姿態，心中突然泛起幾分苦澀。

就好像自己辛苦培養的花朵終于盛放，但這份嬌艷卻是為他人盛開。

失落是肯定有的，但早就有所準備，從女兒生下那一刻，趙曼就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臨。

唯一可惜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女兒的父親無法見證這個過程的變遷。

心中浮現一個身影的趙曼看向烈士陵園所在的方向。

“老陳，咱們閨女今天過完十八歲生日，就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跟當年我初見你一樣的年齡。或許是命運吧，她也在這個年齡遇到她認為值得信賴的人了。”

“雖然我一直希望有個深愛她的男孩出現，承擔起保護她的責任。

但當真有這個人出現的時候，我的心里其實挺不好受的，你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感受吧？”

“那個男孩叫周吾，年齡不大，卻很有想法，而且半年時間就已經證明自己。”

“是不是很優秀？我也這么覺得，可這偏偏是我最擔心的地方。”

“咱們女兒太單純了，我她怕駕馭不了這樣野心的男人。”

“說實話，我寧愿他是個普通人，找份普通的工作，小兩口恩愛一生其實也不錯。”

“可是不行誒，雖然桃芽沒說，但我看得出來她喜歡的不行。”

“知道她現在為什么不在我身邊嗎？因為她急著上樓看她的心上人來沒來跟她表白。”

“說到表白，你說我要怎么面對那個小子？贊同還是不理會？亦或者狠心拆散？”

“你離開的這二十年，我頭一次如此慌張，晚上你來我夢里好不好，跟我說說話。”

傾訴完心中思緒的趙曼揉揉臉讓自己的表情輕松些。

然后長呼一口氣，調整好情緒，邁步回家。

早她一步的陳桃芽已經拉開家門了，就看見客廳餐桌上擺著一個大大的蛋糕。

圍繞著蛋糕的是色香味俱佳的美食，沒有華麗，就是一些家常小菜。

走進屋里，終于在廚房里發現外公的身影。

七十多歲的老人系著圍裙，顯然桌上的美食就是老人的杰作。

把書包放下，陳桃芽就走進廚房，雖然不會做飯，但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還是可以的。

“外公，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趕緊出去，今天你啥都不用干，就等著吃飯就行。”

趙衡阻止著陳桃芽要幫忙的舉動，今天過生日的她最大。

“多少幫一點唄，要不然顯得我很沒用誒。”

陳桃芽眼神在廚房里打量來打量去，這是找活呢。

主要是前段時間外公的體檢報告查出不少小問題。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不知道的時候可能完全不在意，也察覺出不同之處。

但是真的知道了，根本無法放平心態，心中擔憂更是無時不在。

就像現在，陳桃芽非常擔心外公勞累過度。

“這樣，你把碗筷拿出去吧。”趙衡想了想，終于找到可以分配的工作。

“好嘞。”

陳桃芽拿著碗筷往外走的時候，趙曼進屋了。

看著桌上擺放整齊的四雙碗筷，她忍不住打趣道：“呦，四雙啊，這是還有客人要來？”

經過提醒，陳桃芽這才驚醒如此簡單的活都被自己給弄錯了。

都怪周吾！誰讓他莫名其妙的在自己腦海里亂竄的，否則聰明的小陳同學不可能三四不分的。

當然，這事是不能說的，而且還要挽救。

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陳桃芽說道：“這是我給爸爸準備的，你不是說他一直在我們身邊保護著我們嘛。”

“有道理。”趙曼點頭做贊同狀，然后手指戳了戳陳桃芽的額頭：“可是，要按你的說法，是不是應該給外婆也準備一雙。”

“當然，肯定啊。之前我是拿不了太多，這不正準備去廚房再拿呢。”

陳桃芽理直氣壯的回應著，然后真就往廚房走去。

一邊走一邊感慨自己可真是個小機靈鬼，這種送命局都能挽救回來。

“行了，別演了，我又不傻。”

停下腳步的陳桃芽回頭看著拆穿自己的老媽，訕笑的問道：“那多出來的這雙碗筷？”

“先放著吧，說不定有用呢。”

趙曼知道女兒雖然還在自己面前，但思緒已經飛舞到九天之外，掛在某個人身上去了。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如此優秀的女兒，竟然也有如此患得患失的一天。

難道這就是‘情讓人傷神，愛更困身，一愛就笨’？

這一刻，她突然希望周吾是個無惡不作的壞小子，這樣她可以沒有負罪感的拆散兩人。

挽起袖子往廚房走去的趙曼回頭吩咐一句：“書架上有瓶紅酒，你會打開吧？咱們晚上喝點。”

“好的，收到。”

領命的陳桃芽一溜小跑離開了，老媽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似的，太可怕了。

又過了二十多分鐘，廚房里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

餐桌上琳瑯滿目擺的滿滿的，雖然都是家常手藝，但也相當豐盛了。

拿起酒瓶準備倒酒的的陳桃芽眼神直愣愣的看著視線前方的玻璃。

“外面是不是起火了？”

趙曼聞言把視線投向窗戶，果然看見有火苗映在窗戶上。

歡愉的日子碰到這種事，心中立時一驚，往后一推座椅，不顧刺耳的聲響，快步走向窗戶。

她要確認外面這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如果危險就趕緊撤離。

心急的趙曼頃刻間就來到窗戶前，然后就忍不住罵娘！

因為她看見自家樓前的空地上，有人在彎著腰擺蠟燭，還有個人點火。

三月底，春暖花開，涼風習習，打火機的火焰經常被風熄滅。

點了五個，滅了三個，導致點火那人就跟拉磨的驢一般，來回轉永遠都有干不完的活。

正在忙碌的兩人正是周吾與葛龍濤。

周吾負責擺放蠟燭，葛龍濤負責點火。

周吾計劃在陳桃芽的樓下，用蠟燭擺放成心形，然后在點燃的心形圖案里唱歌。

表白計劃很簡單，但骨干的現實卻沒打算放過周吾。

他負責擺蠟燭還好說，負責點蠟燭的葛龍濤可累慘了。

來之前葛龍濤還感動周吾給的這個難得的學習機會，心中直呼好兄弟就是靠譜。

但到了現場才知道，自己這是被當成純種牛馬使喚了、

累的腰疼的葛龍濤回頭看看，剛轉完一圈的蠟燭又滅了好幾根。

抬腿就要把熄滅的幾只點上，結果動作太大帶起氣流，就刮滅幾支。

頭都大了的他終于忍不住吐槽道：“大哥，咱們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啊，無窮無盡啥時候是個頭。”

周吾也急的滿頭汗，原本計劃里最簡單的環節成了最難的。

好在他已經擺放完蠟燭，接過打火機的他說道：“你先去休息會兒，剩下我的來。”

“行吧，我記得街道門口有家商店，我再去買幾個火機。”

打量四周確定方向，葛龍濤就快步離開，打算早去早回。

三樓窗臺前，把這一幕收入眼底的趙曼艱難的忍笑，眼淚都出來了。

心中原本對周吾的氣憤竟也減去幾分，“喂，要不要我借你個防風打火機啊。”

“好啊，謝謝。”

聽到好心人說話的周吾順勢答應下來，然后察覺這個聲音怎么這么耳熟。

順著聲音望去，好家伙，正是趙曼，而且陳桃芽也在。

雖然有種做賊被人抓獲當場的心虛感，但深諳臉厚學的周吾還扛得住。

趙曼其實就是隨口打趣一句，沒想到周吾真答應，可是她家沒有防風打火機啊。

然后樓上樓下兩人大眼瞪小眼，最終還是趙曼敗下陣來，“抱歉啊，我突然想起來，家里沒有防風打火機，普通的要嗎？”

“普通的就算了，我這有。”周吾揚了揚自己的手，然后對陳桃芽說到：“情況有點超預料，你稍等一會兒啊，我馬上就能準備好。”

“不好點就不用點了，你等我一會兒啊。”

話音落地，陳桃芽的身影就從窗戶前消失，讓周吾好奇這丫頭打的什么主意。

好在身影很快就出現，伴隨著陳桃芽身影出現的還有一道刺眼亮光，耀的周吾睜不開眼。

光亮來自陳桃芽手里的手電，剛才的她也把周吾點蠟燭的行為收入眼中。

明白周吾想法的她有了注意，點蠟燭是為了亮光，手電筒的光也是光。

正好家里有防備停電的手電，趕忙就去拿過來。

“是不是太亮了？”

“不，正正好。”

周吾剛才也是一時大意沒有閃，現在只要不直接看光源就沒事。

得到肯定答復的陳桃芽，順勢把手電塞進趙曼手里。

撂下一句“媽，你幫拿一下”，然后就往后跑去。

原本純吃瓜群眾的趙曼都沒反應過來什么事呢，就已經看不到陳桃芽的身影了。

沒腦子的人也知道怎么回事，更何況從吃瓜群眾升級成工具人的趙曼。

樓前的周吾還不知道這些電光石火間發生的事情。

拿起放在一旁的玫瑰花，就看見陳桃芽同學恰好從單元門走出來。

靜謐的夜晚，繁星點點的星空，還有發出暗黃色光芒的路燈。

讓周吾看不清場佳人容顏，但腦海中她的身影，比太陽還要耀眼。

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稍稍平靜，周吾說道：“桃芽同學你好。

有些話在我們認識半年之際，想要親口跟你訴說。

半年前的我們初次見面，當時因為某些誤會，其實鬧得挺不愉快的。

說實話當時的我沒有太過在意，因為我覺得我們會像絕大多數人一樣，匆忙一面后就再沒有交集。

可誰想造化弄人，第二天的我們就再度重相逢，而且機緣巧合竟然成了同桌。

說實話，當時我還挺頭疼的，因為之前的接觸讓我覺得你是個刁蠻任性的難纏丫頭。

但后來的接觸讓我明白你那是關心外公身體的情急。”

一直傾聽著的陳桃芽連連點頭，當時的她對周吾也是類似的感受。

記得當時知道將跟周吾同桌時，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早知道跟你同桌，我就不選這個靠窗位置了。

而周吾回答則是：你現在也可以換啊。

如果不是班主任恰到好處的粉筆，說不定兩人同桌情分就這么戛然而止了。

那后續的事情，還有今天的現場，也有很大概率不符重現。

想起當時的過往，讓陳桃芽臉頰殷紅。

誰能想到之前被同學們誤會是情侶的兩人，在今天關系轉變就差一層窗戶紙的距離。

周吾繼續說道：“再后來解除誤會的我們成為朋友，甚至是遠超普通朋友的關系。

原本認知里只是美麗花瓶的你瘋狂長出血肉，最終栩栩如生，更是住進我的心里。

你是如此優秀，無雙的容顏，有趣的靈魂，配得上這個世間所有美好的事情。

剛認識你的時候，我還偶爾打趣，因為我知道玩笑只是玩笑，你和我都不會當真。

但隨著我們越發熟悉，類似的玩笑我卻不敢再開，因為有了得失心的我不敢冒險。

你很優秀，超乎所有人意料的優秀，讓經常面對你的我都有些膽怯。

如果不是知道明天的你就要轉學離開，如果不是知道有些話今天不說。

以后可能就沒有機會了，可能我現在也就不敢站在這里跟你表白。

陳桃芽同學，你的眼睛很好看，里面有晴雨、日月、山川、花鳥、云霧，但我的眼睛更好看，因為我的眼睛里有你。

我是喜歡你的，非常確定以及肯定這一點。

抱歉我很難說出對你有多喜歡，只知道喜歡你的程度。

是其余所有喜愛的事物加起來都無法企及的程度。你是第一，也是我的唯一。”

“你在我心中也是第一，更是唯一。”

捂著嘴唇的陳桃芽早已被打動，晶瑩早已充盈眼睛，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

直到聽到周吾的唯一時，她終于不再壓抑自己的情感。

山前一步，主動迎向周吾的懷抱。

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這是街坊鄰居樂見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