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面肯定有事！

周吾非常確定自己肯定，好奇也是必然的，但問是不可能問的。

‘阿嚏~’

一陣冷風吹過，打了個噴嚏的周吾揉了揉鼻子，指著可以擋風的一個角落。

詢問道：“經查來估計還得好一會兒呢，咱先去那避避風吧。”

秦雙打量周吾指的方向，再打量他，眼神里滿是懷疑。

但天氣真的冷，她穿的又單薄，兩排牙齒早就凍得打架了，終于還是點頭答應。

不過還是防備著周吾，讓他先進最里面，而她則是堪堪能擋風還不影響逃跑的地方。

第一次被如此對待的周吾真想照照鏡子，看看臉上是不是寫了‘壞蛋’兩個字。

只能說先入為主的偏見真的難扭轉。

角落里，雙手攏袖縮著脖子保暖的周吾想要緩解尷尬：“剛才我還路過你們廠呢，你怎么沒去上班，請假了嗎？”

很普通的對話，卻仿佛戳中秦雙的淚穴一般。

沒有任何征兆，甚至臉上表情都沒有變化，兩條熱淚瞬間涌出。

曾經的秦雙是服裝廠里一名驕傲的女工，心靈手巧干活麻利。

連續兩年被評為優秀員工，甚至車間主任還說要提拔她當班組長。

班組長比普通縫紉工要多拿五十塊錢，可以讓生活不再像之前那般拮據。

但就在兩個月前，廠里下達的兩份通知，完全改變了秦雙的人生。

第一份是期待已久的提干任命，但提升班組長的不是她，而是她班里另外一名女生。

第二份是停工停產待命人員名單，上面有她的名字。

這一刻的秦雙終于明白之前車間主任之前看向自己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原本以為這是欣賞自己的工作能力，是認可。

現在看來這是覬覦自己的美貌而滋生的淫邪想法。

還有其他充滿暗示性的言語、動作，現在看來都是逐步試探。

后來可能是見自己不上鉤，這才轉換目標。

后悔嗎？

肯定沒有。

但難過是存在的，畢竟自己的工資是家里唯一的收入。

誰想這份被壓在心底的苦果，被周吾一句無心之言給勾起。

并不知道內情的周吾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既自責又憐憫，也怕被人誤會成登徒子。

趕緊上前安慰：“對不起我錯了。你別這樣，我害怕。”

“跟、、跟你沒關系。我哭一會兒就好了。”秦雙眼淚汪汪，眼神里滿是悲傷。

兩世為人的周吾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手忙腳亂但不知道該干什么。

看著少女手里的手帕被完全浸濕，終于了然該干什么的他拔腿就跑：“你在這等會哈，我去買盒紙巾。”

依舊擦拭眼淚的秦雙眼神深處在悲傷底色中有一絲欣喜閃現。

但隨著周吾的話語響起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些許愧疚。

柔唇輕啟埋怨著自己，可惜周遭沒人，自然不會被聽到。

她當場喊住砸別人店鋪的周吾，不僅僅是單純的見義勇為，還有自己想法。

前段時間她看過衙門公布的一則公告，大概意思就是阻止不法事件可以得到獎勵。

所以她毫不猶豫制止周吾的行為，即便知道自己可能陷入危險當中。

任何的后果，不管是輕的還是重的，她都接受、

至少可以有給母親買藥的錢，還有可以讓正讀書的弟弟吃的稍微好一點。

···

沒一會兒周吾就回來了，把剛買的卷紙遞給秦雙。

這個時候秦雙其實已經過了最悲傷的那一陣，只是本能的抽噎卻很難短時間停下。

接過卷紙的她低聲說道：“對不起。”

“不用謝、、”話一出口周吾才察覺不對：“等會，你說、、對不起？”

“嗯。”秦雙頭低的更厲害了，恨不得扎進雙腿之間：“其實我這不算是見義勇為、我是有其他目的的。”

“啊？”周吾真糊涂了，明明說的是漢語啊，怎么哥們聽不懂呢。

“總之，很抱歉。”

袒露心扉的少女深吸一口氣，抬頭與周吾對視。

她咧著嘴笑，卻無法讓人感受到絲毫的歡愉，反而是無盡的沉重。

第一次見面就察覺到的眉宇間的淡淡陰郁，明亮眼睛深處的憂慮。

再加上剛提及上班時間沒去上班就暴雨傾盆的畫面。

諸多線索串聯成線，然后將答案展現。

很顯然下崗潮已經在這個北方小縣城肆虐，而眼前少女就是被影響的一員。

這樣的例子在服裝廠里絕對不是唯一，放大到整個縣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影響。

“你們服裝廠已經開始裁員了嗎？”

“裁員？沒聽說過這個說法。”秦雙呢喃一句，然后點頭又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裁員。上面只說工廠效益不好，沒有訂單，現在響應政策，讓我們回家待命等待復工。”

“我已經等了三個月了、、”少女柔唇輕啟，明顯還想繼續訴說，但不知道是顧慮什么，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周吾隱約知道沒說的可能才是壓垮駱駝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樣呢，在這樣的一個時代下，能夠獨善其身已然極其難得。

就算有一點幫助別人的能力，也應該率先幫助自己周遭的親朋好友。

眼前的少女確實可憐，但像她這般的人實在太多了。

想了想，周吾提出一個方式：“就目前的趨勢，員工下崗的潮流勢不可擋。

與其苦苦等待，不如主動求變。直接去找企業領導，就說買斷工齡下崗。”

“我去過。可是他們絕口不提工齡買斷，只說企業只是暫時困難，讓大家再苦一苦，熬一熬，一切都會過去的。”

員工下崗失去穩定的工作，就是周吾能夠想象的很悲慘的事情。

可現實給了他狠狠一記耳光，在這個時代，竟然也有單位為了省錢，故意拖著員工逼迫放棄補償離職的手段。

情到傷心處，秦雙又開始抽噎起來：“可是我真的撐不下去了。媽媽的醫療單已經快一年沒有報銷了，弟弟還在上學，我現在沒有了收入，這個年都不知道怎么過。”

終于還是善心壓過理性。

即便打定主意要‘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們命運’的周吾還是眼眶泛紅。

深呼一口氣，從兜里掏出二百塊錢遞給秦雙：“權當我借給你的，等你賺錢了再還我。”

“謝謝，但我不能要你的錢。我、、同事說可以借我。”少女嘴角上翹，依舊是悲苦的底色，但其中夾雜了些許的樂觀。

“對了，我叫、秦雙。我基本確認你不是壞人了，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說實話如果不是你的勇氣，我是不會借錢給你的。真的不要？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秦雙緊咬嘴唇，眼神猶豫，但還是堅定的搖頭拒絕。

這下周吾也沒啥可說的了，只能把錢收起來。

雖然他基本確定這個叫秦雙的女孩說的借錢的朋友、大概率不存在。

但他尊重秦雙維護自己尊嚴的決定。

這是個艱苦的年代，但只要內心堅定，就一定能找到出路。

偉大的鐘國人民從來不畏懼苦難，因為【命運不配做信念的對手】。

想了想，周吾指著自己相中的店鋪，“如果我的炸雞店能夠順利開張，歡迎你到這里應聘。”

“真的？”

“當然。”

周吾伸出小拇指，這是他們小孩子玩游戲時，對雙方約定的承諾。

很兒戲，但兩人臉上除了鄭重再沒有其他神色。

秦雙猶豫著把手伸出，用伸出的小拇指勾住周吾的小拇指，然后大拇指碰撞。

這代表承諾達成：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