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正聊著，外面傳來汽車的剎車聲。
探頭一看，原來是錢主席來了。
“小韓，你這兒味道怎么這么大？”
“我們在一堆破爛里面翻找舊書，味道自然不會好聞。錢主席，你別進來，我出去。”
“好，我在外面等。”
韓愛民摘下手套，走過去洗干凈手，陪著錢主席來到張樹臣老師的畫室前，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錢主席一把拉住他：“小韓，別開門了，也別燒水，我要跟你商量個事。”
“什么事？”
錢主席不想也沒必要繞圈子，把韓愛民拉坐下來，開門見山地說起廠里要入股學校的事。
“我知道這讓你們很為難，但姜廠長現在是真沒辦法，不然不知道怎么跟上級匯報。”
“廠里想占多少股份？”
“不能低于百分之三十，不然一樣不知道怎么跟上級交代。”
大姐夫說的對，這政策說變就變。
誰能想到上級居然誤以為高考補習學校是廠里辦的，不但給出了很高評價，甚至打算組織兄弟軍工企業負責人來開現場會。
軍轉民，確實應該想各種辦法，而不是原來造軍艦的轉為造貨船，原來造槍炮的轉為造汽車或生產汽車零配件，至少不能一窩蜂全去干這些。
作為重活人士，韓愛民對金錢看得不是很重，發自肺腑地覺得這個現場會應該開，也只有這樣才能讓那些習慣經濟經濟模式的兄弟軍工企業負責人轉變思想。
然而，學校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大家伙的，他作為主心骨要考慮到大家伙的切身利益。
“錢主席，我理解姜廠長的難處，但有一點不知道姜廠長能不能理解。”
“哪一點？”
“我們經常看香港電影，香港電影里有股票市場，就是讓一些公司向社會發行股票。而那些公司的固定資產和流動資金加起來可能只有一百萬，但股票的發行價卻遠遠超過一百萬，這就叫市值。”
韓愛民見錢主席似懂非懂，接著道：“也就是說，我們當時投的一百塊錢，現在遠不止一百。”
“相當于無形資產？”
“可以這么理解，但不完全是。”
“小韓，你的意思我懂。打個比方，比如王炎當時投了六萬，現在學校的前景好，接下來肯定能賺大錢，他原來投六萬占的股，現在起碼值十萬，是不是這個意思？”
“是的，但肯定不止值十萬。”
小伙子沒斷然拒絕，反而討論起什么“市值”，錢主席覺得這事有得談，不禁笑問道：“你覺得現在值多少？”
“起碼要乘以五。”
“三十萬？”
“嗯。”
“這么說我之前投的錢也翻了五倍？”
“是啊。”韓愛民笑道。
錢主席盤算了下，沉吟道：“廠里如果想占三成股，至少拿出三十萬。”
韓愛民確認道：“不然這個工作不好做，錢主席，大家伙當時投錢入股是冒著風險的，搞不好就會打水漂。現在好不容易看到點盼頭，廠里想按原來的出資金額回購股份，人家能答應嗎？”
“你呢？”
“我一樣不會答應。”
小伙子提出的條件很合理，就這樣還要去做大小股東的思想工作。
錢主席沉默了片刻，苦笑道：“小韓，廠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讓廠里一下子捧三十萬，比較困難。你說能不能以固定資產入股，比如把子弟校的校舍折價入股？”
“子弟校不值五十萬，而且我們暫時也不需要廠里的校舍。”
“現在不需要，將來需要啊，你還要辦技校呢。”
“我是要辦技校，但那是三年之后的事，現在談這些為時過早，而且談了也是白談，大家伙不會答應的。”
“還有一個辦法，廠里有四十幾輛車……”
韓愛民被逗樂了，噗嗤笑道：“錢主席，說這些沒用啊，你一樣是股東，你回去問問嫂夫人，看嫂夫人答不答應。”
錢主席一臉尷尬，無奈地說：“我只是一個傳話的，不過姜廠長現在確實很難，真叫個騎虎難下。”
沒有相關的法律法規，民間辦學風險很大。
廠里如果入股，就不用再擔心稀里糊涂被抓去坐牢，韓愛民覺得這是一個保平安的機會，笑問道：“錢主席，除了車，廠里還有什么值錢的資產？別說那些半成品大炮，我們用不上。”
“廠里在山城有個辦事處，你應該去過，你覺得辦事處值多少錢？”
“山城的辦事處倒是值三四十萬，但想套現沒那么容易。”
“小韓，姜廠長為了表示誠意，也為了廠里的發展，昨天一大早去了山城，去向兵工局領導匯報工作，請求上級把喬光明調走。他這個維持會長做的不容易，你想想辦法，幫他過眼前這一關。”
“把喬書記調走？”韓愛民驚問道。
錢主席微笑著點點頭：“上級原則上同意了，調令這幾天就下來。喬光明是個老頑固，他不走，真會影響廠里今后的發展。”
韓愛民沒想到姜廠長的決心這么大，對985廠的未來燃起一絲希望，低聲問：“廠里能拿出多少錢？”
“十萬，不能再多了，就這十萬還要從呈都那邊的工程款中挪用。”
“十萬頂不上大用，再說學校現在不缺錢。要不這樣，把山城的辦事處給我們吧，正好用來作為學校在山城的招生辦。”
“山城的辦事處雖然不大，但位置好，肯定值三十萬，現在的問題是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從哪兒來？”
“我、王炎和鄭能量，各讓出百分之十。”
“他們愿意嗎？”
“我去做他們的思想工作，但廠里也要拿出點誠意。”
“姜廠長都想辦法把喬光明調走了！”
“我知道，但還是不夠。”韓愛民想到好兄弟的理想，笑道：“廠里不是閑置了二十幾輛卡車嘛，能不能承包幾輛給王炎，他接下來要發展二手物資回收事業，沒車可不行。”
“承包是吧，這是小事，回頭可以談。”錢主席想想又緊鎖著眉頭說：“不對啊，股份是你們三個轉讓給廠里的，那山城的辦事處就應該是你們三個的。”
“是啊，是我們三個的。”
“可你又說打算把那兒作為學校在山城的招生辦。”
“我們可以把房子租給學校。”
“單位的房子可以賣給個人嗎？”
這個問題不難解決，這些天一直在琢磨這些事。
韓愛民笑道：“我三個可以成立個公司，掛靠在學校下面，以公司的名義跟廠里簽股權轉讓協議，各讓出百分之十的股份給廠里，再讓廠里把山城的辦事處轉讓給我們成立的新公司。”
還可以這么玩啊！
錢主席服了，想想又提醒道：“小韓，這么一來，廠里就是學校的第一大股東。”
“廠里是第一大股東，但我們幾個的股份加起來比廠里多。不過你的擔心有一定道理，我們要跟廠里簽個補充協議，廠里雖然是第一大股東，但只享有分紅權，不得干涉學校的重大決策和日常管理。”
“這個補充協議很重要，畢竟辦學不是辦廠，不能讓外行指揮內行。”
“那就這么說定了，你去回復姜廠長，我去做鄭能量和王炎的思想工作。”
“行。”
錢主席沒想到本以為很難辦的事居然辦得如此順利，很直接地認為韓愛民這是尊重他才作出的巨大讓步，無比感動，說道：“小韓，別讓王炎再收舊書了，你和你姐也別再從垃圾里頭翻舊書。”
“我們要建圖書館，圖書館里不能沒有書。”
“學校這邊沒有，廠里有啊。工人俱樂部圖書室里的那些書又沒人看，我明天讓老徐找輛車送過來。兵工局領導月底要來調研，我們既要干實事也要做表面文章，圖書館就是一個很好的看點。我跟姜廠長匯報下，看能不能以廠里的名義動員全體干部職工捐書。”
錢主席想了想，接著道：“等回到廠里，我再跟老焦說一聲。他昨天說市領導過幾天要來基江檢查工作，可能也會來我們學校。我們跟基中合辦了精英班，我們臉面也是縣里的臉面，問問他縣里能不能送點書過來。”
事實證明，請錢主席做真校長是請對了。
有他在，很多困擾眾人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韓愛民越想越高興，不禁笑道：“既然是圖書館，書自然是越多越好。王炎那邊讓他繼續收，反正沒用的又不是不能賣，只是麻煩點。”
“行，我們雙管齊下，爭取月底前把圖書館搞起來。”錢主席指指張樹臣老師的畫室，笑道：“到時候請張老師幫著布置下，最好搞成畫室這樣，看上去要有格調。”
“明白！”
“我先走了，沒電話真不方便，我得想辦法讓郵電局趕緊幫我們把電話裝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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