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巴張大，呆呆地看著她，她這話是什么意思？一個(gè)孩子說出來的話，怎總是那么高深莫測。

“聽不懂？”她挑了挑眉。

我搖搖頭。

“以后你就懂了。”她沒打算解釋。

她話剛落音，母親正好進(jìn)來，跟她說道：“素簡，你師兄找你。”

她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出去。

母親朝我笑了笑，牽著我的手：“咱們也去準(zhǔn)備了。”

看得出來母親是為了讓我安心，所以強(qiáng)顏歡笑。我乖乖跟著她到了隔壁的房中，桌上已經(jīng)放著我要穿的喜服和母親要穿的媒人婆服。

后土娘娘那邊還是嚴(yán)格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來舉行婚事，而后土娘娘還有母系氏族社會留下的觀念，只有母之命，沒有父之命。所以是母親背著我去，而不是父親。

換上喜服后，我看著憔悴的母親，有些難過地哽咽道：“阿媽。”

母親摸摸我的臉頰，笑道：“別怕，有阿媽在，誰都傷害不了你。”

我眼淚流了下來，從小我們就唱“有媽的孩子像個(gè)寶”，有些母親或許不愛自己的孩子，但天底下還是有不少愿意為孩子付出一切的母親。

“別哭別哭。”母親給我擦了擦眼淚，“咱們一家人齊心，誰都分開不了咱們。”

那時(shí)我還不知這話的意義，直到十八年后，我才明白原來真有愛可以如此深情。

我怕母親也難過，強(qiáng)忍住眼淚，說道：“阿媽，我不怕，我是擔(dān)心阿媽。我長這么大還要阿媽背我，阿媽會很辛苦。”我生病好以后，體重長了不少，加上我又高。母親不知要背著我走多久，我十分心疼母親。

“不怕不怕，阿媽干活的時(shí)候扛得東西更重。”

母親的安慰并沒有讓我心里更好受，可見母親平日里多辛苦。

“咱們一家人齊心，什么都會過去的。”母親拍拍我的背，“好日子還在后頭。”

“嗯。”我用力地點(diǎn)點(diǎn)頭，以后一定要給母親過上好日子。

“咚咚。”敲門聲響起，父親的聲音傳來，“阿蘭，是我。”

母親過去開門，對父親示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父親朝我走過來，我看到他眼眶通紅，應(yīng)該是哭過了。我很是自責(zé)，因?yàn)槲业牟恍⌒模瑢?dǎo)致了父母這么憔悴。

“小龍。”父親在長凳坐下，拍拍旁邊位置，“過來坐下。”

我過去坐下，父親有些笨拙地幫我把頭發(fā)撩到耳后，“小龍長大了一定要好好照顧你阿媽，你要記著，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阿爸都是愛你的。阿爸不會丟你和你妹妹還有你阿媽，你是個(gè)男子漢，不僅要懂得承擔(dān)責(zé)任，以后一定要做個(gè)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人。”

“阿爸，我知道。”我應(yīng)。我并不知道父親這番話真正的意思，只當(dāng)做是對我的教導(dǎo)。父親是個(gè)感情很含蓄的人，對我們的愛都是默默地付出，從來不會說什么肉麻的話。我生病后到現(xiàn)在，父親含蓄的感情一直表達(dá)出來，不再吝嗇于只言片語。

“乖。”父親摸著我的臉的手有些顫抖，他將頭扭到一旁，哽咽著說不出話了。

“阿爸，別哭。”我抱住了他，“我一定會照顧好阿媽和妹妹。”

“好孩子，阿爸的好孩子。”父親抱緊了我，勒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母親偷偷抹了抹淚，過來朝我們笑笑：“你們父子兩有話以后慢慢說。”

父親這才放開我，拍拍我的肩膀：“照顧好你阿媽。”

“我會的。”我堅(jiān)定地回答。

“我先出去了。”父親站起身，走到門口，停下腳步，望著我欲言又止，最后沖我燦爛一笑，“阿爸會做好你最喜歡吃的炸排骨等你。”

“好。”

我聽到炸排骨，兩眼放光。父親極少下廚，他做得最好的一道菜就是炸排骨。

而父親給我留下的最后記憶便是這燦爛一笑，從那以后我再也不吃炸排骨。

門關(guān)上，母親忍著淚水，跟我說道：“記著你阿爸的話了？”

“記著了。”我說。

母親摸摸我的頭，想起一事，她又態(tài)度認(rèn)真地跟我說道：“小龍，素簡今天是用命來幫我們，這一生你都要記住這個(gè)情。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bào)，千萬不能做忘恩負(fù)義的人，知道嗎？”

“阿媽，我知道了。”我應(yīng)。

母親沒再說什么，拿來豆腐粉末和著水，給我的臉抹上一層。

豆腐屬陰，這是為了擋我身上的人氣和陽氣。

母親和我一樣，也要涂臉。

涂完臉后，用柏樹和松樹灰掃涂兩頰和額頭，意在除去頭頂和肩上三把火。

驅(qū)邪用糯米，見鬼用豆腐。辟邪用鍋灰，見鬼用松柏灰。松樹和柏樹種在墓地旁屬陰，這些都是有講究的。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外公走了進(jìn)來，他換上了道袍，仙風(fēng)道骨的樣子跟電視里神仙似得。

外公再次囑咐道：“龍圖，切記一路上不能說話，一旦驚擾了不該驚擾的東西，你和你阿媽都有危險(xiǎn)。”

看到我手上的手串，他拉起我的手，問道：“這是素簡給你的？”

“是她給我的。”我應(yīng)。

“這東西很珍貴，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外公說。

我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著阿公。

外頭三舅喊了一聲，阿公對我和母親說道：“好了，時(shí)辰差不多到了，帶小龍過去吧。”

母親牽著我的手，往外邊走。

院子內(nèi)擺了三桌酒席，鋪著黑布，每道菜上邊撒著黑白米。

第一間屋張燈結(jié)彩，貼著大紅喜字，推開門，里邊點(diǎn)好了龍鳳燭，紅燈紗燈顯得屋子十分地詭異。所有的家具用黑布蓋著，同樣貼著“喜”字。

桌子上擺著一大盤雞蛋和蒸豆腐，還有幾壇子酒，雞鴨鵝各一只，烤乳豬一只。

母親一邊安撫著我，一邊給我系上紅繩。

門推開，袁素簡走了進(jìn)來。

她的打扮讓人眼前一亮，素色道袍，頭發(fā)束在玉冠中，腳下穿著白靴，挎著一個(gè)布袋，肩上背著一把銅錢劍，一把桃木劍，腰間圍著柳木鞭。

其出塵氣質(zhì)，疑似天上童女下凡來。

對比起來，我自己的打扮不用看鏡子也曉得多滲人。

她看了我一眼，并無嫌棄意思，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母親見她來了，朝她走過去：“素簡，阿姨要再謝謝你幫忙。”

“阿姨客氣了，以袁家和李家的交情，這點(diǎn)事應(yīng)該的。”她對母親的感謝有些拘謹(jǐn)，稍稍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