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很痛。
恢復意識的那一刻,陸煊感覺到身上無一處沒有散發極致的痛苦,他想要起身活動,四肢卻僵硬,不能隨心意動彈。
“陸煊先生,您醒了?”
身段妖嬈的美婢,正進入房間,她的手中端著瓷碗,瓷碗當中是小米粥。
“這是……”
看著熟悉的房間,陸煊確信這里是他入住在來福客棧的天字號房,視線游離,他的身體被白色繃帶捆綁束縛著。
“陸煊先生,您是被玄鯢甲士送回來福客棧的,您已經昏迷好幾天了。”
妖嬈婢女攙扶起陸煊,讓他坐在床上。
“這幾天,我一直在照顧著你,我是來福客棧天字號房的配套婢女,陸煊先生可以喚我春實。”
陸煊道:“我具體昏睡了幾天?”
春實道:“三天!”
“三天……”陸煊輕聲低語,詢問道:“玄鯢甲將我送回這里,又是怎么回事?”
春實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陸煊:“好的。”
春實端著瓷碗,將小米粥呈遞到陸煊的面前,微笑道:“陸煊先生,三日昏迷,吃點清淡的食物,可以養養胃。”
陸煊點頭,待到喝完小米粥,他檢查著身體傷勢,不是多大的問題,只是一些在正五雷霆覆蓋下造成的強勢,不傷及根本。
三日的昏迷,許是春實照料的好,陸煊的身體已好了大半,完全可以解開繃帶,下床活動。
當繃帶被解開,露出里面白皙,沒有留下丁點疤痕的皮膚,陸煊不由的感慨,婢女春實究竟用了怎樣的藥材,竟然具有這般功效。
春實卻說,陸煊是來福客棧天字號房的尊貴客人,又與玄鯢甲士有關,客棧掌柜特意用了最好的藥材。
說這番話時,春實有些羨慕,用來陸煊身上的藥材非常名貴,只需要一點點就可以把尋常傷疤抹除干凈,是難以求來的藥材。
春實小了笑,又打趣說來福客棧的掌柜肯下這樣的血本還真是罕見,平常這位客棧掌柜都是死扣死扣之類的話。
春實離開了天字號房,臨走前,交代若是還有需要,可用房間里的‘蟬鈴’傳喚她即可。
房間里。
陸煊感覺到身體格外的輕盈,歷經一場雷霆洗禮后,他的肉身體魄加強了不少,身體當中雜質似乎被雷霆清除干凈了一般。
“大褚以武立國,武道修行,首重錘煉體魄,武夫錘煉肉身體魄,是否也可以用這樣的方法?”
陸煊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動用正五雷符,牽引天地雷霆,轟砸在身上,以此來錘煉肉身體魄,強大自身。
當然,他想是這般作想,卻沒有付出行動,不過,他倒是聽過四境疆域內的確有這等武夫,尋一雷海彌漫之地,只身盤坐在其中,引雷霆攻身,由此來錘煉體魄,激發氣血,開發自身最大的潛能。
此外,他還聽過有其他錘煉體魄的方法。
比如,深入山澤之間,捕捉蛟龍,飲其血,啖其肉,以蛟龍血肉之精華,錘煉自身。
比如,尋找同境武夫,與之近身搏斗,在一次又一次的對沖撞擊中,一點點錘煉,磨煉無暇武道。
“我雖然做不到這等兇悍之事,不過,應該多了解一番武道修行。”
陸煊握著拳頭,歷經兩次伏殺,都與武夫有關,在戰斗中,他曾多次感覺到氣機流轉過于凝滯。
大道修行,釋修、儒修、武夫、劍修……都首重前三境,錘煉肉身體魄,把經脈打造成‘通天闊途’。
陸煊的前三境的晉升,實在是太過于順暢與快速了,以至于將他的經脈打造成了‘羊腸小道’。
這種感覺,在兩次的戰斗中,他都深有體會,尤其是在金牙城中與仁心齋殺手的對戰中,他愈發感覺如此。
若是他在前三境晉升破境的速度慢一些,將經脈錘煉成‘通天闊途’,即便承受住仁心齋殺手兩次重錘剝奪經脈中流淌的道元,也不會因此變地孱弱,連‘馭劍指殺’這等劍道法門都無法支撐施展。
“肉身孱弱,經脈狹窄猶如羊腸小道,有必要重新錘煉一下肉身體魄。”
陸煊深知前三境晉升破境過快,導致修道根基不夠扎實,大道修行,步步登高,首重前三境,根基扎實,方才能夠走的更長久。
站立在窗口,迎著咸濕海風,凝望著天懸海的方向,天地風雨如晦,穹頂昏冥,天懸海冥暗海水拍打著礁石、海岸,醞釀著極大的風雨。
金牙城‘觀潮’,西洲境內奇景之一,在農歷八月期間,每個途徑金牙城的人,都會停下腳步駐足觀望。
穹頂轟隆連綿作響,狂風大作,恍如末世籠罩著整座城,除卻鎮守城門的玄鯢甲士、長戟士、戍防官,城中其余甲士在觀潮這一日,全部嚴陣以待的站立在天懸海的面前,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遙遠的海面,等待著‘觀潮’奇景的出現。
既是戒備,也是觀賞。
天懸海潮汛那天,設立在天懸海正中間的限制會由此松動,天懸海那邊的黑淵生靈蠢蠢欲動,或許會伺機而動,跨海而來,在城中肆虐。
這樣的事情,每年天懸海潮汛時,也許是被卷入天懸海,也許是被限制松動,偶入其中……總會出現一兩只黑淵生靈的入侵。
而途徑金牙城的旅客,卻只能與天懸海保持足夠遠的距離,翹首眺望,避免被狂涌海浪掀翻卷走。
整座城,距離天懸海最近的,除卻玄鯢甲士,恐怕便是入住在來福客棧天字號房的客人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當初抱怨天字號房花銷太貴的人,心生遺憾了,他們當初若是肯下血本,成功入住進來,便可以享受‘觀潮’帶來的震撼。
這般真切,身臨其境般的震撼,可遠不是幾個錢財可以帶來的,那是心靈上的震撼與洗禮。
陸煊便是肯下血本,入住天字號的幾人,‘觀潮’尚未徹底開展,僅是前期的風雨,便已經足夠讓人心生震撼。
此等震撼之景,陸煊不經環顧在他左右兩側的天字號房,赫然發現,他們的窗戶竟然全部關閉,好似入住在其中之人,并不關心金牙城中即將出現的奇景。
“海水潮涌,雖然沒有達到觀潮的震撼,但亦是震撼,入住天字號房的幾人,一點也不在乎?”
這的確讓人心生疑惑,入住在天字號房,敢耗費高昂代價,所追求的不就是為了能夠近距離感受‘觀潮’的雄奇與瑰麗,身臨其境的震撼。
而現在,汛期已至,金牙城‘觀潮’奇景即將出現,入住在這里的天字號房的人,卻沒有任何動靜了。
為此,陸煊還特意詢問了一下客棧小廝,關于天字號房客人的事情,得到的結論卻是,客棧方面沒有任何理由去打聽客人的去向。
不過,陸煊得到了另外一個消息,那就是,天字號房的人并沒有退房,而是一直處于入住狀態。
“真是奇怪……”陸煊重新回到天字號房,繼續,匍匐在窗口,等待著‘觀潮’的到來。
風雨如晦,天昏地暗。
遠天,視線的盡頭,大片烏云遮天蔽日,云層中時不時有雷霆閃爍而現,傳來轟隆炸響。
那般景象,神鬼莫測,僅僅只是觀看,便讓人心生畏懼。
天地之威,萬靈畏懼。
視線游掠,突兀,陸煊看到風雨如晦當中,出現一點白。
視線聚焦,仔細凝神觀看,待到看清是何物,陸煊心中頓時大為震撼。
那竟然是一個人!
白衣飄飄,站立在昏暗天地當中,身懸大海之上,隔著遠望去,形體猶如少年。
煌煌乎,猶如天上仙人。
在做什么?
陸煊腦海當中閃過這個念頭,探究性靜靜看著,迫切想知道,那個如仙人般,猶如天上仙人的人,究竟會在這般險惡天氣下做些什么。
沒有讓陸煊等待許久,那道身影,盤坐在虛空,緩慢抬起了手掌,接著,讓陸煊驚駭莫名的事情發生了。
天穹之上,閃爍炸響的雷霆,竟然如同被牽引一般,不再落向他處,而是朝著天懸海上盤坐之人轟砸下去。
陸煊瞪大眼睛,世間竟然當真有這般神人,以天地雷霆之威,錘煉自身,臻至完美。
在陸煊不可思議的目光下,一道又一道的雷霆,精準落在對方的身上,以至于,在昏暗天地當中,那人所在的方位好像冒犯了天威,被天神懲戒一般。
雷海彌漫,波蕩洶涌。
而在這般雷霆洗禮之下,陸煊也感受到了對方身上激蕩出的氣血相當的渾厚,猶如蛟龍蠻獸,氣血激發下,天穹降落雷霆,好似并無任何殺傷力般。
世人傳人,武道十境,可稱神,不畏懼天威,沐浴雷霆,徒手可抓蛟龍……陸煊瞪大眼睛看著天懸海上一幕。
難道那是一位足以讓人聞風喪膽,已經達到至十境,世所罕見的武神?
陸煊定然是沒辦法知道,他只能在心中猜測,不過,眼前之景,神人沐浴雷海,也是足夠讓人震撼。
但很快,陸煊看到了更為震撼的一幕。
只見那人,不再接引雷霆,而是落在一處暗礁上。
站立身姿,雙手握拳,以站樁的姿態,仰天對著天穹咆哮。
如此之景,好似要向一戰!
隨著那人的咆哮,陸煊心神越發凝重,他竟然從那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抑。
這股壓抑,遠比天穹的雷霆裹挾的天威更加讓他壓抑。
而,天穹好似也感受到了被挑釁,手臂粗壯的雷柱連綿不斷落下他的身上。
轟隆隆!
雷霆肆虐,帶著毀滅之機。
而站立在礁石的那人,全然無知無覺,只管提升氣息,只管激發氣血,勢必要與天一戰。
那是一場氣勢磅礴的宣戰!
陸煊看著怔怔出神,對于那人頓時心生佩服。
此人,膽敢沐浴雷海,錘煉皮肉筋骨,又有如此氣魄,敢向天一戰。
佩服!
世間有此之人,不多也!
某一時刻,許是氣勢飆升到了極致,站立在礁石上的那人,猛然向著天穹擊出一拳。
隔著遠,陸煊看不出那一拳蘊含怎樣的拳意,但卻看到,在他拳頭的正前方。
那一片厚重陰云,翻涌不斷,轟然破開了一個拳洞,陰云之后的陽光,透過這個拳洞傾瀉在那人的身上,恍如沐浴著神光。
礁石之上的那人雙臂攤開,仰著頭,于光明當中,無聲享受著勝利加冕。
陸煊靜靜看著這一幕,不覺然,心中生出一股敬仰之意,此等人物,當真是世間絕頂!
轟隆隆——
驚雷不斷炸響,天穹厚重陰云在沉悶雷霆當中滾動翻涌,被拳勁強勢破開的拳洞逐漸愈合。
而從云層之后,透射進來的光明隨之逐漸變細、變細……最終消失不見,天地再度歸于昏暗。
陸煊看得真切,光明消失過后,站立在海面礁石之上的那人,陡然震臂一揮,向著洶涌海面一揮,拳勁爆發,海面之上,頓時轟然炸開,驚起沖天駭浪。
接著,那人雙腿彎曲用力,氣血激發,砰的一聲遠超驚雷般的炸響,所站立之處的礁石轟然炸開,而他整個人如神鳥般躍上高空,后又如隕石般墜砸海面,最終消失不見。
陸煊見到這般情景,震撼驚愕,突然又心生悔意,如此神人竟然失之交臂,沒能與之結交。
此人,在武道方面的成就,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若能夠得到他在武道方面指點一二,可算是一樁機緣造化。
誠然,能夠得到那等人物的指點,只能算是陸煊的癡心妄想,是一個不可企及的幻想。
那等人物,沐浴雷池而行,膽敢向天一戰,此等氣魄,站立在世間絕頂高手之列,是斷然不會與陸煊這等小角色有過多交集的。
心雖有遺憾,陸煊并未有過多情緒起伏,世間萬般,講究緣一字,不可強求,世事一切,從心覓,莫向外求。
收斂心中震撼心神,陸煊再度望向空曠海面,靜心等待著金牙城奇景‘觀潮’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