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

好久沒有聽過是，感覺是相距自己相當遙遠的詞匯了。

而如果讓喬境用自己的專業來解釋的話，夢想，無非是人類為自己所制定的“虛構的目標”，也是人類在生物界堪稱獨一無二的“能力”。

今天盼著明天會變好，現在盼著未來變好運，渴求努力會有回報，相信如此種種就一定能做到種種。

于是世界就真的被改變了的力量。

聽起來相當“唯心主義”。

但放眼人類歷史，夢想一詞，無疑就是人類用“心靈”構建“現實”的力量，一個虛構的目標，就真的能讓無數人為之奮斗。

只是他知道，女孩問的并不是這樣的問題。

“你的夢想是什么？”

那是只屬于一個人的夢想。

說來可笑，喬境知道這一點，也明白女孩想要聽見的是怎樣的答案。

但是平日里思緒活絡的他，無論怎樣思來想去，一時都無法想到答案。

人生就是一場尋找意義的旅行，很多人都在為這份意義付諸終身，那么屬于喬境的意義又是什么呢？

他沉默了許久，看向了女孩。

答案是。

“我已經完成了我的夢想。”

喬境如此說道。

“從小時起，我的愛好就只是研究喜愛的事物，但現在已經擁有了想要擁有的平臺，那么夢想算是實現了吧。”

“抱歉，小訖，這可能不是你想聽見的答案。”

“但是想到的答案，就只是這樣了。”

但她卻是搖了搖頭。

“不……恰恰相反，其實我很高興大叔能給出這樣的回答。”

“完成自己的夢想，完成一直想做到的事情，一定很美好吧。”

“但是，我還有一個問題……”

“大叔對此，有成就感嗎？”她歪了歪頭：“大叔之前夢想，又給自己帶來了多少幸福呢。”

……

女孩的問題讓喬境再度一愣。

成就感啊。

以自己的興趣為目標，完成之后當然會有成就感吧。就和打完一把電子游戲，看完一本書一樣，完成對應的目標，自然而然的會獲得滿足的感覺。

那確實是成就感，但這份成就感又給自己帶來了多少的幸福？

恐怕……并沒有多少。

更何況，所謂的“幸福”本身……

“其實幸福這種東西，很令人害怕才對？”

喬境苦笑一聲。

“幸福感，實際上是個陷阱啊。”

“從店里領養的小貓，注定會在數年到十年之間死去；享受過的親情，遲早會或早或晚的分別；人與人的相遇和分別，終究有結束的時間。”

“如果從總量上看，這段時間產生的幸福感，真的能夠抵消多年后涌現的悲痛嗎？”

“最重要的是，幸福終是會結束的，小訖。”

垂著腦袋，在病床旁冰冷的儀器運行聲中，喬境的言語有些滯澀。

“對不起，或許不該和你說這樣的話。”

就算是一個人遇到畢生摯愛，這段關系也遲早有一天會結束。或是某人在某一天被病魔帶走，或是巨大的經濟壓力摧垮家庭，甚至干脆是二人的性格互相改變，最終將雙方變成互不契合的模樣。

最好的結果，最好的結局。

或許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

死而無憾的另一個意思，就是生無可戀。

或許就和波德萊爾的那句詩一樣。

愛情和美麗，遲早都逃不脫幻滅的命運。

最終都要被棄入遺忘的背簍，還給永恒。

所謂的幸福，就是這樣虛妄的事物。

“大叔，你有點蠢了。”

然而，女孩只是咧嘴一笑。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視野局限太小了嗎？我說的幸福，是成就感帶來的幸福呀。而且是最高等的幸福，這是絕對，絕對不會消失的幸福哦。

“……？”

“關鍵就在于，大叔的夢想結束的太早了，夢想之所以是夢想，就是因為完成之后，就不是夢想了。”

她努力伸出手，扯住了喬境那略顯呆滯的臉，使勁拉了拉。

“夢想完成是好事，但我希望大叔不要只為了一個夢想，而是為了更多的夢想，這樣你才能擁有比成就感更強的感覺——認同感所帶來的幸福。”

“……”

“為他人帶來幸福感，從而讓自己獲得幸福感……這種幸福才是無中生有的，也是絕對不會消失的，笨蛋大叔，你不是研究的人類嗎。”

“那就更應該知道，人類社會的前進，僅靠自己是永遠是不夠的，還需要他人的存在啊。”

“啊……”

而這就是一股……

向上的力量。

自己幫助他人，他人回饋自己的幸福。

產生的幸福不會消失，也不會分離。

所以這同樣是一種，

回旋。

喬境忽然抬起頭。

回旋往復，上升的力量。

如果樹枝上的一片落葉能讓人安詳死去，那么同樣的，一幅風景畫也能讓人活下去。要創造許多的夢想，構建許多的愿望，理由，利益，好奇心，求知欲，熱枕之心，卑劣的消遣……即是痛苦的來源，亦是幸福的回歸，但總體來說，人類社會就是一股現實存在的，螺旋上升，不會下降的幸福。

于是喬境笑了，握住了女孩的手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訖。”

“只要幫助的人足夠多，結束時的悲傷也就不足以抵消掉這份幸福感，而人人如此，就是你的夢想……是嗎。”

“是的，大叔。”

漫漫長夜里，明月飄在黑暗的光中，他抿了抿嘴，還是做出了那份決定。

去改變吧。

即使無法阻止終將到來的命運。

喬境站起身，在月光中后退一步。

他的眼神也愈發堅定。

來到2029年的夏天。

以他的才能，神經醫學的一些領域難題很快就做出了頗豐的成果，在各大學術期刊上發表了相當數量的論文，讓許多人因此得到了希望，有了活下去的夢想。

但時間已經不夠了。

那時，女孩坐在輪椅上，下半身已經僵硬的動彈不得，只有頭顱能夠緩緩轉動。

吞咽都成了問題，話語也變得非常艱難。

喬境覺得這張輪椅簡直是對她的羞辱。

但他還是聽見了，小訖說出的話。

“大叔啊大叔，現在你感到幸福了嗎。”

喬境蹲了下來，平視女孩。

“嗯，有一點了吧。”

站在實驗室的門外，他平靜地笑道。

如果按照普通人的標準，這是個毋庸置疑的壞結局。

向著人生道路的節點走去，拼盡全力的前進，卻還是無法改變終將到來的命運。

已經看清這樣的未來之后，也依舊會熱愛生活嗎？

喬境站在深淵之上，看向過去，那是如同冰冷大理石般僵硬的現實。

看向未來，熊熊的黑暗燃燒在所有人命中注定的終點。

還有眼前。

病床上的女孩，已經進入病癥的最后階段，大腦還能運轉，但全身已經如同植物一般無法行動，只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

只有眼球的轉動，能通過最高新的科技，向外界傳達自己的信息。

「大叔。」

「以前，無法同行」

「死后，還可以，成為旅人，一起相伴。」

「我們。」

“嗯。”

他握住了女孩的手。

如喬境所說，她只不過是自己人生中一個普通的朋友。

所以他的答案是……

“當然，我依舊熱愛這樣的生活。”

所謂的幸福，就是要有這樣的信念。

喬境沒有留下眼淚。

他只是又后退了一步，從過去的自己身上離開。

因為他看見了前方更加灰暗的未來，還有愈發下沉，墜落的灰暗世界。

對此他搖頭道：

“剩下的，我都明白，但不想再經歷了。”

喬境堅定的，在虛空中踏出一步。

跨越過去，掌握現在，走向未來。

看見了此次目標的正體。

Boss戰。

替身使者：布魯斯·韋恩

替身名稱：地獄蝙蝠·此世之重

能力：下沉、灰敗、色彩剝離、無限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