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春天，地上原本枯黃的草冒出了嫩黃的細芽，河邊的柳樹也發出了新芽，不知名的花從樹上一杈杈地冒出紅色的點點，雖不夠絢爛，卻別有一番風景。

“兩位姑娘，天色不早了，前面有家客棧，我們住上一晚，明天再趕路，傍晚時分就能到木城了?！?

“好。”

這一路上真是不虛此行，人間的亭臺水榭、湖光山色別有一番韻味，怪不得這里的文人墨客能寫出“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樣美的詩句。

“小二，要三間客房，再備一桌上好的酒菜，送到房里?！?

“好嘞?？凸贅巧险垀”

“馬叔，跟我們一起吃吧！”

馬叔雖然年紀有些大，但為人親切，懂得多，一路上幫了不少忙。我們邊走邊聊天，他還給我們講他年輕時的故事，還有他的娘子、女兒。要是不說他是車夫，別人還以為我和零落是他的女兒呢。

“哎！多謝姑娘，我先去把車上的東西拿下來。”

“我幫你?！?

零落跟在馬叔后面，跟他一起把車上的行李物品拿了下來。

小二把酒菜擺上桌后就關門出去了。

“明天就到木城了，馬叔，留下呆幾天吧，等我們辦完事還坐你的車回青城，你這幾天可以逛逛，再好好休息休息，所有花銷我出。”

“把兩位姑娘送到木城，我就要趕回青城了。這次出來得久，家里還有很多活計要做，我娘子身子不大好，還有女兒……多謝二位姑娘一路上的照拂?！?

馬叔左手手背貼住額頭，右手手背貼在左手手心上，朝我和零落深鞠了一躬。

“快起來，快起來，應該是我和零落多謝你才對，這一路上要沒有你，我們怎么可能這么順利到木城。”

“兩位姑娘是金貴之人，我只是一個車夫，你們卻將我待作自己人，與你們同吃同住，客棧住好的，吃飯吃好的，還給我買酒喝，給我娘子和女兒買禮物，我老馬做車夫十幾年，從未遇到二位姑娘這般心善之人，以后姑娘們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老馬一定為姑娘拼盡全力！”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零落，我所做的這些事不是很正常嗎？為什么馬叔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零落看到我的眼神，仿佛明白了我的想法，笑著拉馬師傅坐下。

“馬叔您坐，這些都不用放在心上，這幾天辛苦您趕路了，快吃飯吧！”

“哎！哎！”

馬叔笑著回應。

吃過飯后，零落在我的房間里說話。

“錦蓮，也許你永遠都不會理解我們這種下層人的生活。馬叔，他是一個車夫，跟當初的我一樣，身份微賤，為主子辦事，理所應當。辦好了，是職責所在，辦不好，就是失職。可你作為主子，拿我們當自己人，給了我們體面與尊重，這份心意，是無價的?！?

零落的臉上雖帶著笑，聲音卻有著一絲苦澀。

這就是凡間的規則嗎？服務者的地位永遠要比客人卑賤，可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都是客人??！他也會轉頭服務于別人，為什么彼此不能友好相處呢？

“與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妹妹，任何時候你需要我，我都在?！蔽易诹懵渑赃?，把頭靠在她的左肩膀上，輕聲說。

“少占我便宜了，誰是你妹妹?！?

零落把左肩一沉，我的身子失去了重心，差點倒在地上。

“好啊你……”

我站起來裝作要打她的樣子，零落大笑著圍著桌子躲避我。

“打不著……”

“你看我打不打得著……”

窗外，彎月如鉤，靜靜地掛在樹梢枝頭。

一陣玩鬧后，我和零落便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我們繼續趕路。

吃飽了就容易犯困，我和零落一上車就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等醒來時，已到了木城。

“姑娘，木城到了?！?

我和零落掀開馬車的簾子往外看，街道上熱鬧非凡，擺攤賣貨的比青城還要多，但穿著卻沒有青城的人華貴。奇怪的是，有些人買東西用的不是錢，而是以物換物。

“這里的人買東西不用錢嗎？”我問馬叔。

“木城金銀資源奇缺，又地處偏僻，整座城的人口少，所以這里的人買東西多用以物換物的方式。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里民風淳樸，人熱情善良。”

“可真熱鬧??！”零落好奇地把頭探在外面看。

一個七八歲的小乞丐看到我們的車，端著一個碎得只剩下半個的碗，跟著我們的馬車一邊走一邊說：“好心的漂亮姐姐，求您賞口飯吃吧！”

小乞丐長著一張小小的圓臉，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看起來很是機靈，如果不是臉上和身上臟兮兮的，衣服和鞋子也破破爛爛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少爺貪玩獨自一人跑了出來。

馬師傅不得不放慢了馬車速度，又擔心我們被乞丐煩擾。

“哪來的小乞丐，快躲遠些，小心車輪軋到你?！?

“馬叔，停車。”

“吁！”

馬叔拉住馬的韁繩，停了下來。

我把車上剩下的干糧和點心全都給了小乞丐，他明亮的眸子閃了又閃，不停地鞠躬感謝。

“謝謝姐姐，謝謝姐姐！”

這么些東西，應該夠他飽腹幾天了。

那小乞丐轉身走進了一條小巷子，不見了人影。

“這是什么味道，好香??！有些像蒸饅頭時的面粉味道，但又不太像?！绷懵湮亲?，仔細看外面的攤販賣的東西。

“等我們找好客棧安頓下來，再出來逛，到時候一定讓你吃個夠?！?

“嗯。還是不了，我們這趟來木城是為了給書生送遺書，我們還是先辦正事吧！”

零落下意識收回了眼神中的期待與開心。

“那就等我們送完信再好好逛逛。”

“嗯?！绷懵渥旖蔷従徧羝鹨粋€笑容。

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姑娘，整天滿心愁思，還不是為了自己，這么活著得多累?。?

“兩位姑娘，客棧到了?！?

馬叔把馬車停在客棧門口，福來客棧的小二小跑著出來，面上堆著笑。

“幾位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住店。”馬叔答。

馬叔把車上的腳凳拿下來，方便我和零落下車。

“馬車停到后院吧，我來牽馬?！?

“不用了，我待會兒就走?！瘪R叔把馬拴在客棧旁邊的樹上。

“好嘞，三位客官里面請?！毙《驹陂T口用充滿激情的語氣說。

“我拿行李，你們先進去?！?

“好。”

一進客棧，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飯菜香。

客?？偣灿腥龑?，雖看起來有些舊，卻被打掃得十分干凈。剛好是吃飯的時間，客人很多，幾乎看不到空位置。小二在一旁熟練地收拾著桌子，上菜、倒酒。

柜臺處算賬的那對中年男女想必就是這家客棧的老板和老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