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成語，游戲世事

成語別解、成語改用這類成語變用現象，有讓人眼睛一亮的，如“一毛不拔”（牙刷廣告語）、“默默無蚊”（蚊香廣告語）；也有不好接受的，如“痔在必得”。如果只關注后者，推而廣之，自然反對一切變用成語的情況，很多反對在廣告中變用成語的規定就是由此而來。當然，如果只看到前者，自然堅持別解有別解的理由，改用有改用的道道。由于“各取所需”，擇例證實，沒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因此無法對話，語言生活也仍然各行其是。

這里不想對此再做過多的評論，只是覺得可以換個思路來看看。這種現象，除了廣告用語中經常出現外，職場、生活中也很常見，使用者主要是試圖通過對常用成語做出“新”的加工，來折射職場、生活中的人和事及其關系。這里面實現的是一種語言游戲功能，反映的是職場、生活中的某些游戲規則，更多地顯示出的是一種幽默、諧謔的情趣。例如：

重男輕女：重活兒，男人干；輕活兒，女人干。

不學無術：不要白費工夫學那些無用的技術，做好手頭的事最重要。

顯然，這種語言游戲，在成語的形義關系上做了很大的調整。“重男輕女”前后并列的兩個成分“重男”和“輕女”本來是動賓關系，現在變成了主謂關系。“不學無術”，按劉潔修《漢語成語考釋詞典》（商務印書館，1989）的解釋，意指沒有學問，沒有才能。這也應是并列關系，現在整個結構被重新分析成了動賓關系：“不學”那些“無”用之“術”。

成語變用常見的就是這樣利用語素多義和結構上的多解來對形義關系做出重新分析。有的還牽涉語音的調整。例如：

當（dānɡ）之無愧：就算把單位當（dànɡ）了，領導也不感到羞愧。

參差（cēncī）不齊：人參（shēn）質量很差（chà），自然就長短不齊了。

這種情況不多，比較便捷的還是結構關系和語義關系的調整。由于重新分析是在原有基礎上通過內部成分結構或語義的重新組合而生發出來，因此，便可能有歧義性讀解。例如：

杯水車薪：領導一杯水抵得上老農一車薪。

杯水車薪：每天在辦公室里泡茶喝水，就想拿薪水買車。

出生入死：人只要一出生就意味著終究要走向死亡。

出生入死：走出欲望便是生，走入欲望便是死。

如果不給這種成語變用現象戴上“破壞語言純潔”這樣沉重的帽子，而將它看作語言游戲的一種方式，那么倒也可以從中得到某些樂趣和規則。其實，很多語言游戲，目的也只在于一樂，而并非試圖對語言應用乃至語言的演變施加什么影響。當然，是游戲，就有規則，無論是潛規則還是顯規則。當下，“潛規則”是一個負面的詞語，但如果就其字面義來說，將“潛規則”理解成潛在的規則，用來說明某些語言現象，倒是有一定描寫力和解釋力的。很多生活中的“潛”的規則臺面化以后，不都成了顯規則了嗎？語言也是這樣，有的規則是逐步浮現出來而為一般人感知的。有些成語的結構關系和意義的演變實際跟別解、改用等變用方式有關。也就是說，這種使用策略實際上也是詞義發展的一種途徑，雖然不是主要的方式。我們要觀察的就是哪些可以變用，哪些變用后比較成功，哪些變用后降低了品位。

除了上面列舉的幾例外，下面再補充一些流行于網絡的變用成語，以博一笑：

半途而廢：因為前任領導被調走了，所以公路只修了一半后便停了下來。

敝帚千金：縣長家的一把破掃帚賣了一千塊錢。

避實就虛：一個人如果一味地逃避現實就會虛度一生。

不出所料：考試委員會的人不能出售所有的考題資料，否則容易被人發現又漏題了。

不可救藥：醫生在處方里開了一些根本不能救治病人的藥。

不求甚解：不拿鈔票求人什么也解決不了。

差強人意：能力差的領導往往要強奸別人的意見。

察言觀色：警察說話時，眼睛總是盯著美女。

出類拔萃：剔除另類的，拔掉優秀的，剩下整整齊齊的“好苗子”。

度日如年：日子非常好過，每天像過年一樣。

廢寢忘食：某些公司招聘時的條件——不包吃住。

夫唱婦隨：老公進了歌廳，老婆在后面悄悄尾隨。

改天換地：改一天，換一個地方。

顧客至上：顧客至少上當受騙一次。

見好就收：見到好東西就想方設法“收”為己有。

居安思危：一個人生活條件好了，思想就會危險起來。

居高不下：在高校上學費用不會降下來。

勞而無功：不勞動的人成了功臣，勞動的人反而沒有功勞。

老大無成：在貧困的農村，老大為了讓弟弟妹妹們能上學只好外出打工，往往無法完成學業。

聊以自慰：寂寞的人進入聊天室或到OICQ（按：QQ的前身）里聊天獲得安慰。

民不聊生：老百姓在一起怎么能不聊生活中的話題呢？

千里送鵝毛，禮輕情義重：縣長一行不畏千里之遙給貧困戶送來了幾根鵝毛御寒，禮雖然輕但情景意義卻很重大。

千人一面：領導實在是太忙，每天只有千分之一的人才能見到他的面。

生龍活虎：生下一個兒子叫周正龍，把紙老虎弄活了。

盛名難副：有了顯赫的名聲后就很不愿意再當副手了。

事倍功半：事情要加倍地干，功勞嘛，有別人的一半就好了。

頭頭是道：頭頭說的總是有道理。

無關大局：沒有關系就不可能當上大局長。

無官一身輕：沒有領導在場時大家都會感到輕松自在。

學無止境：學費上漲的勢頭沒有停止的那一天。

一筆勾銷：領導一支筆簽字，就完全可以把呆賬壞賬統統銷毀掉。

一表人才：有一塊像樣的名表才能證明這個人的才能。

一舉成功：全體與會代表一起舉手后，大會獲得了圓滿成功。

一諾千金：一句承諾便能換來千兩黃金。

一手遮天：單位的一把手往往就是單位遮掩的天。

一知半解：辦法、技術、經驗種種，一個人知道就行了，別四處炫耀。如果有人討教，解答一半就行了。什么都不留，裁員你最先。

以身作則：以自身的行為作為眾人行為的準則。

有機可乘：出門考察有飛機可以乘坐。

語重心長：（1）別人話講得重了，心里懷恨很長時間。（2）長輩講話語氣是重了點，但心是好的，不批評你才是害你呢，你要長時間記住這份情。

知書達禮：僅知道書本里的知識是不夠的，還要學會送禮。

知足常樂：知道有人請自己捏腳，于是常常感到快樂。

自力更生：靠自己的能力，再生一個。

其實，游戲里面乾坤大著呢。我們自己可以找來一本成語詞典，試著別解一番，改用一下。實際上這既能測出自己的語言敏感程度、思維活躍程度，也能看出自己在幽默、詼諧方面的表現能力，還能折射出自己對生活的情趣。語言表達是功力（知識）、思維和情趣的結合。

（原刊于《語言文字報》2011年10月26日第2版，題為《成語變用：生活中的語言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