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半空中泛起一抹魚肚白。

從床上坐起身，目光移向枕邊的銅絲小籠，見促織依舊活潑，許陽長舒口氣。

完全不在意昨夜因為吵鬧聲沒有休息好。

吵就吵吧，沒丟就好。

寶貝似的將銅絲籠捧在手心，倉促穿衣后，許陽當即匆匆出發，前去華陰縣衙繳促織稅。

石壕村位置偏遠，步行走了十里路后，腳底火辣辣的痛。

縱使如此，許陽也不敢有任何歇息。

早去上交促織，沒有獎賞，但去晚了，可是有懲罰的。

兜中余錢本就不多，若出了差池，那后果他完全承擔不起。

抵達縣衙外，已經有很多農戶在此神情忐忑地等候。

都是勤懇的莊稼人，起早這種事，對他們而言，簡直稀松平常。

走進人堆里耐心排隊，聽著半條街促織鳴叫，盡管內心感覺荒謬十足，可許陽依然不敢流露任何不滿。

這世道就這樣，吃人不吐骨頭，不服你也得憋著。

“官差大人來了！”

一聲驚呼后，果然來了位精壯漢子。

面相堅毅，身穿玄色官服，上紋兇獸圖案，看樣子威風凜凜，想來是武將出身。

吩咐手下將斗盤擺在桌邊。

清了清嗓子，官差神色冷鷙，話音中滿是嚴肅，“本官姓陳，負責督辦本次促織上繳，現在開始，可以按順序上前展示。

通過品相檢驗者，入內堂考核，未通過，去前廳領板子！”

雖然相隔甚遠，但因為官差乃是武者出身。

所以聲音極為洪亮，站在隊伍靠后位置，都能清晰感受到他話中的寒意！

打了個冷顫，許陽有種預感，今日定有很多人要遭殃。

“官爺，您再仔細看一看，我昨天剛抓的，正新鮮著，怎么可能品相差呢？”

哀嚎一聲，前方有位農戶被嚇得撲通跪地，臉色煞白，雙腿不自然的顫抖，儼然已恐慌至極。

可官差并無憐憫之意，挑了挑眉頭，冷冷開口。

“滾，浪費時間，給老子拖下去，一會重重地打！”

嚎哭著被拖入前廳，很快，那人的慘烈叫喚就傳入耳畔。

須臾，血淋淋被抬出來，只見他大腿松松垮垮，趴在地上毫無尊嚴，連攀爬都是奢望。

這人廢了。

輕嘆一口氣，在旁等候的人群心神俱肅，氣都做冷汗出了。

殺雞儆猴過后，接下來的檢驗果然快了不少。

無論官差評價合格與否，都無人再敢質疑。

過關的，到內堂繼續考核，沒過關的，老老實實去領大板，井然有序。

良久，總算排到了許陽。

從懷中掏出銅絲籠，不等放出來，官差眼神就明顯有了變化，嘴角罕見露出一抹笑意，“好啊，好品相，好身段！

放進斗盤，讓本官仔細端詳片刻。”

連聲夸贊幾句，官差急忙俯下身子觀望，試圖一窺全貌。

在他授意下，許陽亮出碩大促織。

霎時間，就吸引了全場目光。

經過昨日屢次提升，這家伙果然活力十足，騰空一躍，竟然跳出了斗盤。

直挺挺趴在了官差臉上，用力撕咬！

見此情形，場下頓時陷入混亂，有人想要上前幫忙，卻被厲聲呵斥，“都別動，閃開。

掉些皮肉不要緊，倘若傷及此物，壞了官家的雅興，咱們都得陪葬！”

畢竟是習武之人，皮糙肉厚。

官差并未把促織的啃咬當回事，任憑它扯下塊肉，也沒皺一下眉頭。

隨手擦去血跡，野性地咧嘴大笑，一股無形力量突然在空中激蕩。

將促織牢牢束縛在掌心，入定般再不做任何掙扎。

“小子，跟我來，你叫什么名字？”，有力的大手，重重搭上肩膀，官差竟然不顧他人。

大步流星邁步，調轉身子，急匆匆直奔內堂。

“回陳大人，在下許陽，”知道壯漢不是個有耐心的性子。

許陽干脆利落地給出答復，見其心情不錯，試探著開口搭話，“陳大人，聽您方才提到官家。

難道征收此物的，乃是少帝不成？”

“哼，你以為尋常之人，能讓整個州郡興師動眾地抓蟲子嗎？

去去去，都走開，我手里這只才是重頭戲！”

淡定解釋一番，官差趕走正在考核的下屬。

陸續取來幾只金籠承裝的稀有蟋蟀，依次放入不同斗盤中，“這些是從其他縣收來的，每個都極為善戰。

倘若你這只能夠屢戰屢勝，我代表郡守大人重重有賞！”

言罷，官差立馬開始實戰測驗，如此重視，頓時吸引了下屬前來圍觀。

見許陽的促織又大又長，騰空猛躍，橫行無阻地撕咬，接連戰勝數只珍惜品種，眾人臉上難掩驚色。

瞠目結舌著小聲議論。

“這未免太神勇了些，這東西從哪里弄來的！”

“品相絕佳，又驍勇好斗，正是郡守讓咱們找的，把它交上去，想必能輕松一陣了…”

“唉，希望這只爭點氣，能入郡守的眼，這種天怒人怨的破差事，我真干夠了。”

冷冷掃了手下幾眼，官差眼神驟變，將促織收回金絲籠后。

抬起手，隔空指了指，嚴詞呵斥，“大膽，誰再敢在這兒妄加議論，給本官招惹是非。

別管我翻臉不認人！”

作為實力高強的武者，官差威嚴十足。

一句話，眾人頓時不敢妄談朝政，連忙低聲下氣閉嘴，生怕招致嚴厲責罰。

背負雙手，闊步走到許陽面前。

看在促織乃是絕品的份上，官差臉色稍有緩和。

沒有一句廢話，直入要點地開口道，“小子，算你撞了大運！

想要何種賞賜，趕緊痛快說出來吧，能力范圍之內，本官絕對不會推辭。”

“謝陳大人，自古云，族望留原籍，家貧走他鄉，在下一無所有，卻又不甘默默無聞。

如今遇見您這位貴人，斗膽向您索要個改變命運的門路……”

撲通跪地，許陽拱手行禮，態度極為誠懇，納頭就拜的恭敬模樣，讓官差都感到動容。

捋了捋胡須，剛毅的臉龐若有所思。

目光游走之間，不免提起興致，微瞇眼睛，笑呵呵著說，“改命？有意思，大乾王朝人分三六九等。

最為尊貴的兩樣，無非習武和讀書。

你個農戶出身，讀書考科恐怕為時已晚，怎樣，想習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