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諸事皆宜。

幽谷部落內四季如春，與山外的酷暑全然不同。

時至午時，長老屋前的空地上已經是擠滿了人。

空地上燃起一堆堆篝火，上面架著野貨烤制，不遠處的石桌上放著新鮮瓜果，各種美酒。

眾人皆是圍著篝火處歡歌載舞，對新人的到來翹首以盼。

“這邊的婚禮倒是挺簡單的。”

齊跡隨著談元亦等人從長老屋走出，心中評價著。

談元亦昨天就與他說好，等婚禮結束便可摘了果子，與他換那半本煉氣法。

談明朗前日也與他說好，等祭神禮時，便可殺了談元亦，祖靈樹隨他處置。

婚禮布局也跟幽谷部落一般，分為兩極。

靠近祖靈樹的那邊放有五張石桌，上面擺滿了食簞鋪就瓜果、烤肉。

在石桌落座的皆是身著凈衣之人，與席地而坐的身著獸皮制衣者，形成了對比。

齊跡作為貴客，理所應當的坐在新郎那桌，談大德父女和談元亦父子也在座。

“行酒禮！”

談元亦大喊一聲，眾人皆是倒滿美酒，起身舉碗。

“讓齊小友見笑了，山野居民沒什么規矩，婚禮也是這般簡陋。”

談元亦飲盡碗中之酒后笑著說道，看到齊跡喝完酒后他才放下心來。

“簡單有簡單的好，齊某還等著那啟靈果呢。”齊跡也不客氣道。

那也得你有命拿！

談元亦暗笑一聲，他半個時辰前便服下解藥，只等著祭神禮到來。

到時候便是這齊不明的死期！

酒禮要求賓主皆要飲盡酒水，年紀尚小的孩子可以果水代替。

談元亦掃視一圈，看到眾人皆是將碗倒扣，示意飲盡之后，他方才大聲說道：

“祭刀禮！”

兩位新人攜手走向祖靈樹下的供桌前。

最上方那把祭刀，本就是談明朗的佩刀，不過婚禮之前，他還是按規矩將刀放回原處。

談小然雙手托起祭刀，割下一縷青絲系于刀柄上，然后便將它別在談明朗腰間。

一時間掌聲四起。

“祭心禮！”

談元亦喊了一聲，便走到供桌前，拿出第二把祭刀。

分別在兩人胸口處取出一滴血，兩滴血在刀尖上相融。

談元亦并指往上一抹，鮮血涂滿了刀身，而后他便歸刀入鞘放于原地，卻是要等上一晚方能清洗祭刀。

“祭神禮！”

“來咯！”

隨著談元亦的喊聲響起，便有幾個大漢架著大蟲走了過來。

那大蟲尚還活著，不過神色萎靡，卻是被喂了麻散，以待祭神。

數名大漢將大蟲套上頭枷，便都退了下去。

“來咯。”

齊跡心道一聲，便走上前去，輪到他了。

“談大蟲扛大蟲。”

“噗！”

“哈哈哈哈！”

后方傳來歡聲笑語，都在調笑著那名叫談虎的漢子，他便是方才扛著大蟲的一員。

談虎臉色發窘，卻也不惱，今天可是大喜日子。

場面一時間變得熱鬧起來，眾人都知道三次祭禮后就可以放開手腳，大吃大喝，皆是心生歡喜。

只有一小批人神色有些異樣，緊張地盯著祖靈樹下的四人。

“該死的，快來吧！”談三狼低罵了一聲。

祖靈樹下一派和諧的樣子，讓他愈發不安。

“我是不是應該告訴長老？”談三狼突然心生悔意。

自己主動坦白，不得就算被怪罪，長老應該也不至于處死他。

“算逑！馬上就結束了。”

想起家中睡得跟死豬一樣的妻兒，談三狼不再多想。

他瞟了一眼，已經有幾人偷偷跑到野貨堆處，事先準備好的兵器就藏在里面。

二十幾名煉氣士倒是不需要兵器，加上三十多名手持兵刃的好手，五六十人齊齊盯著齊不明。

齊跡還是第一次這么靠近祖靈樹，三人都在供桌前含笑等著他。

走近之時只覺得清香撲鼻，幽靜非常。

看了樹上那三百五十善功一眼，他便托起刀架上最長的那柄刀。

齊跡拔出長刀，刀身平常與凡兵無異。

“這玩意能殺談元亦？”齊跡心道。

“他怎么跟平常一樣，還沒毒發？”談元亦心中焦急，已是準備下令，讓眾人發難。

“時間到了，動手！”

身旁突然傳來談明朗的大喝聲。

“動手！”談元亦收到提醒，立馬下令。

“動手！”眾人得到命令，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隨即變得亢奮。

談元亦已是聚氣于掌，有風雷涌動。

然后便晃了下神，靈氣散歸天地。

在他眼中，下方那一個個動身沖過來的族人，也是慢慢地倒下了。

談元亦驚駭莫名，還不待他想通緣由，一把長刀便洞穿了他的丹田。

隨后一把短刀洞穿了他的腦門。

“齊大哥，接著！”

身后傳來談明朗的聲音，最后一把祭刀掠過談元亦的頭頂。

刀光一閃，齊跡接刀便是出鞘，出鞘便要殺人。

談元亦最后一處命門，心臟處被洞穿了。

“為什么......”

談元亦有太多的疑問，沒說出口。

他的身體突然像漏了氣的皮球一般，慢慢的干癟。

直到只剩下一張皮，便化作一團綠氣，消散于天地間。

“這么簡單？”齊跡皺眉道。

場間的人只剩下他和談明朗還站著。

談大德父女也在安排中昏迷過去。

除了主桌的酒，其它位置的酒水都是下了麻散。

而那談元亦服的不是什么解藥，而是談明朗研制的散氣藥。

只要引動天地靈氣，便會觸發藥效，散氣于外。

這是談明朗說的，他聲稱是在祖靈樹那里得知的制藥法。

談元亦是否死得太輕松了？

死亡的樣子倒是挺詭異的。

他真的有什么不死之身嗎？

事情順利得超乎意料，簡單得沒有真實感，齊跡心中止不住發出問號。

“談元亦此人蒼天不待，祖先厭見。”

“方才賜下了這殺身、殺意、殺神的三殺之刀。”

“我謀劃已久，你身手非凡，他毫無防備，理應這么簡單。”

談明朗淡淡道，好像談元亦的死微不足道。

“也不枉我消耗法身生機，讓問道樹提前三個月成熟，誘導你對齊不明下手。”

談明朗邁過父親尸體消散之處，心中暗暗說道。

“你也算死得其所了。”他的臉上突然生出一絲哀戚。

“齊大哥，好身手。”談明朗抹去那絲不應該出現的情緒，對齊跡笑道。

齊跡看了他幾眼，笑道：“先取果實。”

說罷他便拿起一個大竹筐，走到問道樹旁，快速摘著果實。

“齊大哥，不是說這祖靈樹直接贈予你嗎？何必急著取這啟靈果？”

談明朗表情錯愕，疑惑道。

齊跡恍若無聞，將問道果一一摘入筐內，直至三十五顆都摘下，他才心滿意足。

三百五十善功！

“齊大哥，快把祖靈樹拔走，此間后事交給我處理便行。”

談明朗見齊跡忙活完，又說道。

“不急不急，先歇會，等我門中長輩到來。”

齊跡背靠問道樹坐下，淡淡笑道。

“談元亦和祖靈樹合源已久，誰知他死了此樹是否會有異常？”

“遲恐生變，齊大哥！”

看著他有些急了的模樣，齊跡笑意更盛，便起了玩心。

“施主，你在期待什么？”

“施主？！”

久違的稱呼讓談明朗心神俱震，他立刻收斂異色，輕笑道：

“齊大哥，施主是什么？”

隨后他便露出疑惑的神色，好似無法明白自己不姓施，齊大哥為何叫他施主。

“佛門中人會將布施他人的俗家，稱為施主。”齊跡答道。

“原來齊大哥是佛門中人！”談明朗恍然大悟道。

“我不是佛門中人。”齊跡搖了搖頭。

談明朗還想再發疑問，齊跡下一句話便破了他的心神。

“施主來自西離魔土，愿意將魔身自封大玄，不知讓多少生靈免去災劫，實乃布施萬靈生機，功德無量啊！”

“老賊禿！！！”

談明朗的眼瞳兀地轉為通紅，貌若修羅道惡神附身，音如九幽厲鬼饒舌。

齊跡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再兇的貓也不是老虎。

“你不是凈峰寺的人，你到底是誰？”談明朗恢復平靜道。

他的表情變化之快，讓齊跡都是咋舌不已。

比川劇變臉變得還快！

這就是西離魔頭的情緒把控力嗎？

“天地一虛舟，記住我的名字，百里行棋。”齊跡露出桀驁的笑。

“原來是百里家的人，怪不得，怪不得！”談明朗露出明悟的笑。

“既然知道本座身份，那你是通知何人前來？是那百里無書，還是百里流云？”

談明朗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似乎整個百里家，只有這兩人配讓他提起。

“你猜。”齊跡笑道。

百里無書他所知不多，那百里流云則是百里家中興之主。

大乘武學《龍淵樁》的開創者，誰人不知？

“百里家的真武天龍訣不證元神，龍淵樁不得真身。”

“我見你天賦異稟非池中物，不若跟著本座回歸西離凈土，屆時絕學、道典唾手可得。”

談明朗侃侃而談，全然沒有西離魔土高人被小輩戲耍的惱怒。

“你既然認識本座，就應知道無情魔君從無戲言。”他又承諾道。

齊跡玩心已過，懶得跟他多費口舌，只是看著他。

無情魔君見此面露不悅，冷聲開口：

“你莫非以為本座了無余力，殺不得你一個小小入微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