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寅時,烏云涌動,天如墨染。
一道道雷紋在天空中張牙舞爪,撕裂夜空。
墳塋之間的焦灼氣氛也隨之被打散。
場間對峙雙方,都被突如其來的詭譎天色吸引住目光。
“陰雷!”
江昭衣面朝夜空,驚聲開口。
夜空浮雷半晌,卻不聞其聲,也不見消停半分。
這還是齊跡第一次在江昭衣臉上看到異樣的神色。
“唉。”
“莫要再跟過來了。”
江昭衣輕聲嘆息,而后轉身往陰雷最盛之處走去。
“這家伙搞什么鬼?”
齊跡看著她突然轉身離去,也不敢輕舉妄動。
“莫非我錯怪她了?”
看著女子越來越遠的身影,齊跡一時間懷疑起剛才的判斷。
“這天色變化代表了什么?是那煉尸者做的?
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讓她覺得就算吸收了陽氣也無作用。
走,還是留?”
齊跡一時間心亂如麻。
往前是江昭衣和那不知底細的無常宗妖人。
往后是上百頭僵尸。
現在只余一人一僵,無命可氪。
“在上百頭僵尸和煉尸者之間,江昭衣選擇的是煉尸者。
也就是說煉尸者更容易對付。
我的優勢就是他們的輕視。
干他娘的!生死險中求。”
齊跡指使著陰兵言修分頭前進。
前行三里余地,已到陰雷最盛之地。
齊跡再次見到那一襲白衣,只見她止步于一座高聳建筑底下。
凝目望去,高約十五六丈的建筑,俱是由墳土堆疊,狀如佛塔。
座座石碑斜插在塔身之上,串串黃鈴系于紅繩,從塔尖垂落下來。
“祭陰妙道十二氣已經煉成。”
“你來晚了。”
一道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好似毒蛇鉆身。
“我道是無常宗哪名不成器的普通弟子在此作祟,不曾想盡得真傳的高足也愿在此蹉跎十年。”
江昭衣面無波瀾,清冷開口。
“今夜能得見本座證得明竅,你也算死得其所。”
那陰冷聲音帶有幾分笑意,卻是更為滲人。
“以北玄人榜前十的軀體祭吾三身惡尸,也不算辱沒了它們。”
陰冷聲音剛剛落下,就見到由墳土鑄成的高塔,如河流一般滑落。
江昭衣靜靜站在原地盯著前方,任由墳土淹沒赤足。
齊跡被突如其來的泥河逼退百米,他順著江昭衣的視線看去。
一名白衣人站在泥沙中央,夜色之下看不清其面貌。
而他周邊的三道身影面容卻是清晰可見。
獠牙奇長,頭生雙角,面白如霜。
身有陰氣環繞。
齊跡汗毛倒立。
這三頭夜叉般僵尸的氣息,讓他心生退意。
江昭衣憑什么敢來的?
“你的同伙呢?”
白衣人的聲音傳到齊跡耳中。
“相隔上百米我都能聽清他的聲音,這就是武入微境的特征。”
齊跡心中了然。
“他在問我的下落?他還沒發現我。”
齊跡心生竊喜,這是個好消息。
“同伙?你見過真龍與河蝦結伴嗎?”
江昭衣嗤笑一聲,“而且那搬尸人應該算你的同伙。”
“搬尸人?你在說笑嗎?我派去陰身院的百頭僵尸被斬殺大半,莫不是你的同伙?”
白衣人的聲音有些疑惑,他掃了齊跡的方向一眼。
“連勁氣都未養出的武夫,也敢來此窺探,真是不知死活。
等除掉江昭衣再順手解決他,然后便是前院那位高人了。”
江昭衣黛眉輕蹙。
“又有人入局了?是宗門支援,還是說……”
“巡狩司。”
想到這個可能,江昭衣心境澄明。
“原來你我皆是案板上的魚。”她可憐地看著白衣人。
“死到臨頭就莫要說這些氣話了,要怪就怪你的好族叔江五爺吧。”
白衣人一臉惋惜地看著江昭衣,他不喜歡怨氣太深的尸傀。
一境之差,天壤之別。
江昭衣絕無活路。
“武道之途,本就是生死無依之路,我不怪誰,只是……”
江昭衣搖了搖頭。
“唉!”
一把匕首不知何時出現在江昭衣手上,她猛地往自己腹部刺去。
鋒利的匕首一刺一劃,她的腹部出現了一條尺余長的傷口。
卻不見有任何東西流出。
“群尸埋葬之地,陰氣最盛。
尸陰身,或許說尸陰真身,本就是陰都之王。
這是我的主場。”
江昭衣將匕首擲在地上,冷冷說道。
“天地陰氣,助吾成真。”
平靜之語宛如天憲。
漫山墳塋幽光浮現,九天野云陰雷疾走。
一一向其腹部游去。
江昭衣身形陡然拔高三尺,體表浮現出奇詭的紋路散發著紅光。
隨著氣息節節攀升,天地陰氣漸漸平復,她的身體也恢復平常。
野云蕩散,山風靜默。
“一步入先天!”
白衣人驚呼出聲。
“好眼力。”江昭衣冷冷掃了他一眼。
下一秒她直接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個被震塌的土坑。
“開始了!”
齊跡注視著戰局。
白衣人如臨大敵,三頭夜叉呈三角之勢保護自身。
未待反應,江昭衣的身影已經處于他身后三丈之處。
她靜靜站在那里,右手三根手指托著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原來無常宗真傳的心與常人無二。”
她端詳著心臟淡淡說道,有點失望。
三頭夜叉化作青煙散去,白衣人埋頭看向自己的心臟處。
那里多出了一個微小孔洞。
“她取了我的心臟?”
“只用了一招。”
“憑什么!!!”
蕭溪午的內心充滿了不甘。
自出生被無常宗長老收養,六歲練氣,十六歲通神,三十歲明竅。
即使放眼六道也不負天才之名,就這么死在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手中。
“她吃過幾付心肝,見過多少死人,憑什么能贏我?”
蕭溪午目眥欲裂,卻是連轉頭都做不到。
“我還會回來的!”
他的身體癱倒在地,只留下不甘心的遺言。
把指上的心臟放入口中,囫圇吞下。
江昭衣轉過身子,若閑庭信步。
走過蕭溪午尸身的時候嫌棄地看了一眼。
“煉氣士近身武者十丈之內,活膩了嗎?”
齊跡這才看到她的眼、鼻、口、腹突然像水閘大開一般淌出鮮血,狀如厲鬼。
“你怎么沒走?”
果然沒走,這幫男人真是天生命賤。
只要長得好看點的女人讓他們別來,他們就非要跟來。
她看著齊跡所在的方向輕聲開口問道,心中所言卻是另一番話。
“我未曾凝練英魂滋養雄膽,便提前融合尸陰身踏入先天。
現在陰火攻心,正需要一口陽氣與其對沖。
若是你愿予我一氣治療,他日不管是玉湖江氏還是重器府,
只要是我能說得上話的勢力,都可以允你入門。”
江昭衣言辭懇懇。
方才放他一命任由其尾隨在后,便是為了這一刻。
江昭衣自認由始至終都沒對這搬尸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算有他也不知道。
“我不愿意。”
齊跡誠摯地看著她,然后轉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