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波蕩漾，天高云淡。

一艘吃水頗深的龐然大物劈浪疾弛，船身斧鑿刀削似的刻著“發家致富號”五個大字，雖然船身鐵皮都斑駁脫落，布滿藤壺、珊瑚。

但在這個連蓋倫帆船都已經稱得上一流航海利器的年代里，這艘疑似核動力貨輪堪稱海上巨無霸，大明版航空母艦。

舢板上錦州守備副將楊震，正一臉震驚錯愕的眺望遠方，看著遠處的小島愈趨接近，從原本的小小黑點在眼前迅速擴大成近在咫尺的海中島嶼，從線到面。

整個人愕然呆愣，懷疑自己是否做了傳說中仙人才能坐的仙舟。

他雖說不精通水戰，但早些年也劃船支援過皮島，幫毛文龍解東江鎮之圍，又曾經跟著登萊巡撫孫元化練過水師，鑄造過紅衣大炮，也算是經多見廣。

自然是明白走柯，漁船，甚至是福船，廣船，乃至那些紅夷洋人吹噓的弗朗機船在“發家致富號貨輪”面前是多么相形見絀。

別的不說，光憑這龐大的全身，以及像飛上天一樣的速度，那些風帆桅船拍馬都趕不上。

踏浪千里，如履平地。

連點顛簸都沒有，以至于跟隨他一起登船的遼東明軍，一個個都像被扼住脖子的大鵝一樣，震驚得倒吸冷氣。

甚至說個別膽小的腿肚子都直打顫，像飄在云端上似的，只覺得四肢松軟無力，生怕船的航行速度太快，跌落云端……

早就習慣了“發家致富號”的驚人速度，張煌倒是覺得稀松平常，瞧了一眼滿身血污，狼狽不堪的楊震，眉頭皺了下。

“伯寧啊，剛才讓你統計的人數和物資，現在核查怎么樣了?”

“啊?主公是在問我?”

“不然呢，咱們這船上除了你一個錦州守備副將官職最大，難不成還有第二個人?”

楊震從震驚中緩過神，良久才吞咽口唾沫，敬畏而又忠誠的道：“回稟主公，目前咱們還有六百三十二個弟兄，五百余匹韃靼馬，布面鐵甲、鎖子甲九百余具、馬槊、火銃、碗口炮、虎蹲炮、腰刀、鐵锏、共計一千三百余件，火藥六百余斤，刨除掉受傷不能動彈的士卒之外，可戰之兵尚有五百精銳邊兵。”

“只有五百人?連個千總的建制都達不到……”

張煌微闔雙目，若有所思。

憑著點人數軍械，撐死了算小型部隊，欺負欺負老農足輕是綽綽有余，但大搖大擺的闖進江戶城，廢了那狗屁征夷大將軍的鳥位，怕是有些難度。

張煌清楚明白“發家致富號”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但這玩意兒又不能長出履帶，跟坦克一樣，一路橫沖直撞的沖進江戶城，廢了躲在大奧的德川家光。

那些拿著太刀，身材臃腫的月代頭武士，以及什么甲賀忍者之類的臭魚爛蝦，雖然身材矮小不堪，但是為了天蝗榮譽什么的，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樣。

玉石俱焚，不值……

至于說縮頭鵪鶉天蝗，這狗東西雞賊的躲在京都御所，一路上到處都是堡壘武士，張煌目前可沒有提兵上洛的能耐和想法。

但沒有強悍的重步兵開道，光沿著海岸線炮擊江戶，威脅不到躲在城里的幕府將軍，就算是擊殺再多武士，足輕，也達不到張煌預想的目的。

人家城門一關，掛起免戰牌，“發家致富號”轟炸再多，也只是一味浪費寶貴的炮彈和火藥。

怎么不戰而屈人之兵，將那群猴子逼出來，又或者首戰即決戰，一戰定乾坤，讓幕府將軍心甘情愿的給自己當狗呢……

正猶豫糾結的時候，張煌突然瞧到了執旗兵扛著的那個破舊明旗，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

興致沖沖道：“楊震，船上可有通習倭語的翻譯?”

“倭語?主公，咱們兄弟都是出生貧寒的大老粗，在遼東那邊打轉轉，女真語倒是會講上幾句，可是這倭語……”

楊震搖了搖頭，剛準備補充說些什么，孰料，不遠處，一個被捆縛住雙腳的俘虜，手腳拼命翻滾，五體投地地朝這邊蛄蛹過來。

“唔，唔……”

“咦?剛沒仔細瞧，這還俘虜個老外!”

張煌瞧了一眼，發現這家伙居然是紅發碧眼，留著濃密的絡腮胡須的弗朗機人。

示意楊震將這弗朗基人嘴中的破布扯開之后，不等張煌開口說話，這大舌頭酒槽鼻的弗朗機人，講著一口癟嘴的漢話。

“我會倭語，我會倭語，上帝，在下佩德羅，是你虔誠的教徒，無時無刻不幻想著親吻你的腳背，接受你的引領和救贖，你那光輝的身影，來自天堂的神光讓在下癡迷陶醉……”

張煌見這大鼻子弗朗機人東扯西拉，甚至匍匐著想爬到自己腳邊，一副神經病模樣，渾身差點起雞皮疙瘩。

趕忙讓楊震抽了這家伙一嘴巴子，等佩德羅淚眼巴巴的委屈安靜之后。

這才一本正經的詢問道：“你是葡萄牙人，不是應該拿著指南針開辟新航路，或者遠洋貿易，跟荷蘭人一起發掘新大陸嗎，怎么跟女真人攪和在一起，到了遼東那一片?”

面對張煌地詢問，佩德羅不敢有絲毫隱瞞，他親眼見識了神雷天降，又見識到了山地摩托這種比馬跑的都要快的生物，還有現在的“發家致富號”，心里早就把張煌視為上帝在世了。

吞咽了口唾沫，解釋道：“在下西班牙人，不是葡萄牙那些紅蠻子，遵從總督的命令，協同韃靼人鑄造加農炮，訓練火槍兵，來對付明人，這次跟著羅蘭泰到皮島，就是想檢驗一下訓練成果，沒料到，被尊貴的天父一觸即潰，在下想要瞻仰天父的尊榮，所以未加抵抗，就是想親自親吻天父的腳背……”

“停，你的意思是，西班牙和黃臺吉達成了協定?除了你們之外，還有哪些國家?”

張煌發現了盲點，建奴在入關之前，跟普通人想象中的大刀長矛不同，這群留著金錢樹尾巴辮子以打獵為生的游牧民族，實則上個個都是身披重甲的火槍步兵，上馬重騎兵，下馬重步兵。

火器普及率極高，黃臺吉和多爾袞也格外重視火器的運用，碰到堅城壁壘，基本上都是紅衣大炮狂轟濫炸。

固然有尚可喜投降時帶去的一些漢人工匠鑄造武器，但這些弗朗基人同樣功不可沒。

別的不說，當初豐臣秀吉那個猴子，之所以干遠渡重洋跟李如松開戰，絕大多數火器船只，都是這些包藏禍心的洋人提供的。

佩德羅知無不言：“葡萄牙人，沙俄蠻子也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