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燁，分手吧。”

亦舒的語氣太平常，原來提分手就像是“吃飯吧、睡覺吧、晚安吧”一樣。

沒什么難。

說出來更沒想象中那么難受。

“啊？你在講什么？”業燁一時間愣住，然后沉默了一會兒，換了一個嚴肅的語氣問：“你當真？”

“我當真。”

亦舒提過分手，不止一次，每一次都是業燁不停求復合，不停哭，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抽泣得上氣不接下氣。在宿舍走廊里不停抽煙，渾身上下散發著被欺負了，被辜負了，感情中狠狠受傷的氣息，連帶著他的整個宿舍都對他的感情的事噤若寒蟬，舍友都想方設法聯系亦舒，讓她再想想，幫業燁求她回心轉意。

亦舒不想當壞人。

不想讓人哭。

沒人會喜歡一個感情中的殺手。特別是宣判死刑，宣判得這么決絕冷酷的殺手。

所以每次提完分手，她就會不停安慰業燁，他們不合適，他們異地，他們不搭配，他還年輕，他還有很多機會。

業燁不聽。他覺得他的堅持，是對愛情的忠貞，對承諾的信守。

可亦舒真的忍夠了。

每一次，她做的事，他都不會贊美，即使贊美，他也會帶個“但是”。

每一次，她提的想法，他都要找出問題，想辦法和她針鋒相對，像是辯論賽一樣一定分個高下。

每一次，她說的事情，他都會三言兩語帶過，而對自己的事情，卻需要她句句有回應。

每一次，她不想配合的表演，他就不停撒嬌，不停糾纏，讓她無奈又疲憊。他的嫌棄，讓她幾度不想出門和朋友出去逛一逛。連街上人群目光，她都覺得刺眼。

“分手吧。”亦舒又說了一遍，隱約聽到了手機那邊傳來的啜泣聲音。

“別哭了”亦舒嘆了一口氣。

業燁一直沉默。

亦舒突然不知道，提完分手該做什么了。

“為什么？”業燁還是那一句，“我做錯了什么我可以改，寶貝。不分手好不好？”業燁哭了。

宿舍關燈了，業燁在被窩里的哭聲尤為突兀，舍友嘈雜的聊天聲音也停了。

“就是不愛你了。”亦舒頭好痛。一樣的戲碼還要重演再一次，她想矯情的掉幾滴淚水，或者大哭一場。為她的初戀做祭奠。

哭不出來。

甚至輕笑出了聲。

“我不信，怎么能說不愛就不愛了呢？”業燁的淚水奪眶而出，在屏幕光的照映下顯得楚楚可憐。

“舒舒，寶貝，求求你……不分手好不好？”業燁哽咽了。

可亦舒不明白他為什么不分手，到底放不下她什么。

在業燁口中，她是那個，肥胖，丑，沒禮儀，獨來獨往，性格差到沒辦法和舍友打交道才搬出去住的女人。

亦舒想起這些來，對他是真沒感情。

反而越想這些，越生氣。

“寶貝，不分手好不好？”業燁的聲音越發急切。

“可你要出國。”亦舒回他。

亦舒犯了提分手的大忌。給后路。講借口。讓對方誤以為解決了問題，就還有機會。

“我不一定要出國的。”業燁著急的說。聲音也大了起來。

“可你不來見我。”

亦舒的房間關著燈，只有一點街邊路燈的光，照進來。

她真忘了，提完分手下一步該怎么做？

拉黑刪除？

她又有點猶豫了，業燁身為一個男友很不稱職，她知道，但是業燁作為一個朋友，卻可以安慰她有時候焦躁慌張的心。

分手后還做不做朋友？做不做得成朋友？亦舒在思想斗爭時，突然發現，業燁沉默好一會兒了。

“你在干嘛？”亦舒禁不住問。

“找機票，找船票，我看看時間，這次能不能去租房。”

上次他們見面，業燁無座做了25個小時，亦舒心疼壞了。

她總怕業燁沒錢。擔心業燁花太多錢，她良心不安。

所以，她偷了哥哥另一套房的鑰匙，悄悄的在里面住，一切都安置好了，同居沒幾天。哥哥的丈母娘清晨拿鑰匙開鎖進來，準備打掃衛生，直接給睡夢中的亦舒嚇慌了，也顧不得什么體面，找了個借口把姐姐的婆婆推出門去，立刻催促業燁收拾起來準備先跑出去，急得差點跳樓了。

最后，含糊過去哥哥的訊問。

亦舒的良心又開始不安了，她愧對哥哥。

“不用找了。分手了。”

那狼狽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亦舒真的不想再重來一次了。

她也不想為了錢，跟地鐵的時間較勁，輾轉奔波了。

“不行！寶貝……”

亦舒掛斷了。

業燁應該又去走廊抽煙掉眼淚了，像是走程序一樣。

像離婚，還要去扣上那個章。

感情的潰敗，其實早就醞釀在每一次失望里。

亦舒突然覺得業燁好幼稚。

之前分手，就好像這棋逢對手，劍拔弩張，你來我往中間，討伐彼此，完成和解，最后業燁勝利，亦舒妥協投降。

這次好像不大一樣了。

一場博弈，剛開始，對方把旗子都丟了。還談什么輸贏和棋。業燁又點了一根煙，經過走廊廁所的學長看見他的愁容，走過去問了一句。

業燁還是忍不住哭了。

講完這些，手機屏上顯示已經凌晨1點，亦舒倘若這一次還是答應他不分手，是不是第二天他還會上午小時，下午2.3點聯系。是不是第二天，依舊會沒精打采的把視頻著的手機丟在一旁。是不是等真的見面了，他還是會鄙夷的講她又胖了吧。而她，還是會掛心著他沒有錢花，強迫自己家教，掙著結賬。

然后繼續焦慮住在哪里，住幾天，費用夠不夠，會不會被家人發現。好累。

一聲響雷。久久不雨。

不停的消息提示。亦舒只看不回。好累。

她突然想家了。想媽媽做的酸菜面條，想上小學時，踩著腳踏車回家的小路，路邊上的參天大樹，一陣略微蕭瑟的風，抖落一陣秋葉。

半小時后，亦舒接通了第十一次視頻連線。

業燁在走廊的燈光下抽著煙，煙霧飄渺，蒙住他的臉。等霧散去，業燁嘆了口氣：“分吧。”

“好。”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