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你怎么了?”
褚霜眠擺手示意,掩去了心中的異樣,只是云淡風輕道:“或許是累著了吧!”
那衣服顏色濃而不艷,端莊大氣。深藍濃綠的色彩交織成繁復的花紋繡于云肩之上,兩邊垂掛著花青的長穗。腰間衣服被攏起,束腰兩邊至中間由粗轉細,中間打結的束帶順滑下垂。成衣店的紙窗子透了幾束光線進來,裙子的下擺上暗色的花紋似在流動,泛著凌凌水光。
卻也不難想,他們花了多少心力在里頭。
“你們……”嘴唇輕顫,剛要開口。
“咦,師姐,你怎么哭了?”
褚霜眠一愣,用手摸了摸臉。
是啊,我怎么……哭了呢。
隨即,她嘴角努力揚起弧度,道:“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就這樣面對面,她目光一寸寸掃過每一個人,似乎想把他們刻在腦海里,近乎貪婪地看著眼前這群人的身影,又像是透過他們在看別的人。
好半會兒才垂下眼睫,她眼底的晦澀翻涌。
“很高興的事……”
……
“好,多謝大夫。”宋章淮揚起笑,起身送他們離去又回到屋中。
雙眼緊閉,眉毛突地緊蹙,看著這般神情的褚霜眠,宋章淮攏了攏被子,坐下在褚霜眠床邊,緩緩嘆一口氣,多年未見,是什么讓你成了這般模樣,褚霜眠?
紙糊的窗戶嘎吱一聲被推開,天光照射進屋內,映射在腳下的木板上,只余宋章淮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眼底,是莫測難辨的情緒。
自己現在——又能做什么呢。
……
“師姐快快快,這邊。”
“你們又逃課了?”
“噓——,師姐小聲點!給我們留點面子。”
稀稀拉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師兄師姐好!”
“嗯。”點頭應聲的人是關之鶴。其他人雖然也沒應聲,但也正經起來。
褚霜眠看著秒變臉的虞慕歡等人,無奈搖頭。
待到新入門的弟子離開,虞慕歡等人的臉才又恢復之前的模樣,滿臉光彩。
“嘻嘻!師姐——你可不知道,那是我們宗門最近收的弟子,可算讓我當了一回大前輩了!”虞慕歡笑得眉眼彎彎,很是新奇。
雖然近來師叔新收了弟子,但是因為兩人年齡相仿,唐靳怎樣都不愿叫她師姐,甚是無趣。
“是啊!”這里輩分最小的唐靳點頭應聲,滿是贊同。
凌祈禮有些好笑,卻故作嚴肅,開口:“咳咳……事情做完了,你們幾個該回去上課了吧!”
話音剛落,虞慕歡幾人對視一眼,痛苦抱頭,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聲。
……
時間白駒過隙,褚霜眠卻不覺枯燥,日復一日地練劍。
可她,總覺得,有什么被她漸漸遺忘了。
云霧繚繞的仙山之上,褚霜眠像往日般收起碎玉往屋里走。不期然地,又迎來了喧鬧的聲音。
褚霜眠抿住了見到來人的笑意,倒是有些困惑:“你們不用上晚課了嗎?”御劍沖在在前頭的自然是她的小師妹,虞慕歡。
令她意外的是,凌祈禮他們這些稍年長些的也來了。
回答的人是凌祈禮,他帶著如沐春風的笑意,手掐劍訣,揚揚眉:“師姐貴人多忘事,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對上他的調侃,褚霜眠意識到了什么,和他們對視一眼,終是揚起了笑。
今天,是除夕。
修仙界其實并沒有過除夕的慣例,只是前些年宗門人少,她家師父又是個愛熱鬧的人。這才一直延續到現在。
“大師姐!干!”關之鶴爽朗一笑,“愿我們——歲歲有今朝!”
幾人坐在宗門最高地的房頂上,在夜色里俯瞰萬家煙火。
“只是,可惜掌門師叔又閉關了……”唐靳抱著酒壇醉醺醺地念叨。
“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出關呢!”
眾人看著宗門下城池的街市張燈結彩,關之鶴突然一聲喟嘆:“這才是修道的意義啊!”
褚霜眠喝酒的動作一滯,不經意問道:“什么?”
關之鶴迎著風,咧著牙高興大喊:“我說!我修道就是為了這萬家燈火,蕓蕓眾生!”
萬家燈火,
蕓蕓眾生……
她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想起來……
是什么呢……
臉頰微紅的虞慕歡歪歪頭,道“師姐,你怎么了?”
“沒事……”
……
一番相聚后,褚霜眠回到自己的洞府,沒有睡意,又是拿起了碎玉,在庭院里練起了劍。
一劍又一劍,揚起陣陣塵埃。
簌簌的秋葉作聲,大風又嘩啦啦刮起大片衣擺。
直到日光透著云霧照射到她身上,她才停住練劍的動作,抬頭望日光,穿透所有阻礙,照射在她身上。
她記起來……了。
……
第一個發現褚霜眠不對勁的是虞慕歡,她奔到了褚霜眠的洞府,見到褚霜眠站在院子里一動不動,孤零零的。
“師姐,你怎么了?我可擔心你了?”
好半晌,褚霜眠突然抬頭發問:“如果你必須殺了至親之人,才能救得蒼生,你愿意嗎?”
“什么啊?師姐你怎么了?”
“哪怕那個人是假的……”
“那當然是蒼生了,吾輩修道……”
“為什么?”虞慕歡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大師姐。
“果然,明明是假的,也還是會心痛呢。”褚霜眠沒有回答,只是低聲喃喃自語,露出那雙不含溫度的雙眸,又從胸口拔出劍。
因為啊,小師妹的心很小,容不下蒼生……這或許是最不同于其他正道修士的一點了。
而虞慕歡被刺中的身體淌不出鮮血,只是眼前的人扭曲著變成了一團黑霧,帶著尖銳的怪笑。
她眼前的世界崩塌,破碎,離析,消失……
“你可真是個好師姐啊,殺了自己的親親師妹呢!”唯有聲音在虛空中繚繞。
“你以為這樣就除去了心魔,嘎嘎嘎簡直異想天開,從你拋下那把劍開始,你就不再是那個一心向道的少年英才了!”
“我會一直一直糾纏著……你,褚霜眠。”
褚霜眠顫抖著,擦去溢出的鮮血,又抬起眼望它。
“那,有何懼?”
胸口處,不知何時,綻放出白色的細弱小花,沐浴在暖光里,發出淡淡的熒光。
“怎么可能?!”犀利的尖嘯聲快速遠去,帶著不可置信。
“褚霜眠,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
褚霜眠的手指微動,緩緩睜開雙眸的時候,便看見的是一個恍若隔世的身影。
“池銜月?”她啞著嗓子,遲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