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多心了，我怎么會舍得傷害小郎君呢。”
白衣狐妖笑盈盈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林言舉目望去，見陽光照射在白衣狐妖美好的嬌軀和臉蛋上，不由嘴角微翹。
如果不是昨日種種，太過于記憶深刻，白衣狐妖此時還真有種美嬌娘的感覺。
“那我倒要謝謝姐姐，但卻不知道，姐姐為什么會變得如此狠心，本縣中有不少妖族，但在我的記憶中，如姐姐這般的，還真沒有。”
林言忽然笑著開口道。
似乎沒想到，林言竟會面帶笑容，主動開口，并且話語中還透露關心之意，跟昨晚沉默不語的模樣，著實判若兩人。
不但白衣狐女愣了一下，就連一旁的襦裙狐女都忍不住抬頭看向林言。
“我們姐倆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還不是你這樣的貪吏猾胥害得，每年上門逼租，逼貢，交不上來，就要我們姐倆以色侍之，姐姐不愿，索性殺了那小吏，帶著我浪跡天涯。”
“昨日，如果不是姐姐攔著，我早就把你這無恥小吏給吃下肚中，助我早日入品。”
襦裙狐妖指著林言，一臉憤怒控訴道。
面對襦裙狐妖聲聲涕淚的怒叱，林言神情有些怪異。
他之所以這樣發問，只是想知道這對狐妖的更多信息，等會好更有把握活下去。
但卻沒想到，居然問出來這么一部官吏魚肉百姓，官逼民反的血淚史。
而且好死不死，他貌似也屬于官吏中的一員，哪怕只是最小的芝麻小吏。
一瞬間，林言忽然有些明白，昨日白衣狐妖為什么會對他如此了。
赤果果的戲弄，毫不加掩飾的惡意。
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躺著也中槍。
不過，這對狐妖姐妹的確有些凄慘。
他發現，其原本蓬松的大尾巴，已經稀疏到隱隱露出些許白色禿皮。
作為一個胥吏之子，耳濡目染之下，他自然知道狐妖的妖貢，便是尾巴上的毛發。
這種用狐尾織出來的毛毯，華貴異常，每一根絲線在陽光的照射下，都能散發出溫潤的熒光，是門閥世家，皇天貴胄家中必備之品。
這對狐妖姐妹不知已經外逃多久，結果尾巴還是這幅凄慘模樣。
林言怎么會想不到，這對狐妖姐妹在之前，已經快被自己的那些同行給薅禿了。
“你說那么多干嘛，你我姐妹這一路殺戮無數，早已無法回頭，所幸，再過半年，應該就可以入品，到時候，也算是有了投入某部妖王麾下的資格。”
白衣狐妖瞪了襦裙狐妖一眼，沒好氣說道。
緊接著，白衣狐妖神情淡漠的對林言說道：
“我姐妹倆力氣不如小郎君，所以麻煩小郎君，將洞穴中的尸骨，舊衣收拾掩埋，我們在此地逗留太久，再待下去，天妖館的人說不定就要追過來。”
要走了？
林言不由神情一動。
“我警告你，不要想著跑，我這妖狐香一旦距離超過一里地，就會味道變淡，到時便是你身死之時。”
說著，襦裙狐妖手掌在林言脖頸后面輕輕一撫，一股淡淡的狐騷味瞬間沖進林言鼻腔中。
林言默不作聲將血衣平鋪在地上，并將這些尸骨裝進血衣上。
等裝一大包后，林言便拉著尸骨朝洞口走去。
路過篝火的時候，林言順手從其中，拿出來一小截木炭。
“你拿木炭干嘛？”
襦裙狐妖“噌”的站起來，厲聲質問道。
“刷牙。”
林言頭也不回說道。
“刷牙……你倒是怪愛干凈的。”
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回答，襦裙狐妖表情不由一變，有些吃癟。
見林言走出洞穴，襦裙狐妖忍不住對白衣狐妖說道：
“姐姐，這小吏倒是挺有意思的……如果他要不是小吏的話，倒是可以留他幾日。”
那些被她們姐妹掠過來的臭男人，經過昨天那一遭，第二天早上起來，無不瑟瑟發抖，恐慌求饒。
像林言這樣，能跟她們侃侃而談，并且還記得刷牙的奇男子，還真是城隍廟的旗桿——獨一無二。
聽到妹妹前半句，白衣狐妖頓時面色一變，神情不由警惕起來，但聽到后半句后，這才又松了一口氣。
“他就算不是小吏，也不能留他，這里已經待不得，我們必須前往隔壁湘南郡，而路上的一個半月，都不能主動狩獵，以免打草驚蛇。”
“所以我們必須要準備好足夠的干糧，而且這洞窟也定然要打掃干凈，消除痕跡，以免被天妖館的道門弟子追蹤到。”
白衣狐妖面無表情說道。
搬了五次，用血衣將洞窟中所有的人形尸骨，都搬到自己預設好的挖掘地。
確認自己身后，的確沒有狐妖跟隨，林言頓時松了一口氣。
他掏出來木炭，仔細磨成粉，又從地上撿一些細土，同樣碾壓成粉。
將身上的小衣撕成片巴掌大的片狀后，他又把剛才磨好的木炭和細土，一層層的分層，壓實平鋪在小衣碎片上。
后來見木炭和細土還有剩余，林言索性又從小衣上撕下四片來，也依樣做好，甚至他還隨手塞進去一些路邊撿到的馬齒筧，蒲公英。
管它有用沒用，此時哪怕是心理安慰，也是極好。
最后用路邊上的蔓藤，將這十片過濾層捆扎一起，并做出兩個耳朵。
于是一個簡易的防毒口罩就算是做好了。
甚至林言還試戴幾下，確認密封性如何。
這口罩便是，林言殺死這兩只狐妖的秘密武器。
他昨日昏迷之前，嘗試過，在他閉氣的情況下，能堅持十秒。
如果再加上這防毒口罩的話，他至少能堅持一分鐘以上。
到時候，手持利刃，就算是這兩只狐妖噴吐迷霧，他也完全可以在昏迷之前，將這兩只狐妖斬于刀下。
至于說，計劃失敗……
無非就是一死而已！
就在昨日，白衣狐妖毫不顧忌的在他面前露出真容，他確定白衣狐妖絕對會殺他之后。
他就打算跟這倆狐妖，拼個你死我活。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何不拼死一搏！
做完這些，林言便拿起手中的牛肋骨，用作鏟子挖起了土。
他要挖個坑，將這些尸骨安葬下去。
畢竟人死為大，昨日那男子邀請他一起出手對付狐妖，雖然未必真有什么好意，但畢竟也算是從側面幫他一把。
如果不是男子提醒，以及讓他有機會，親眼目睹這狐妖的手段，恐怕他此時連這一線生機都不會有。
所幸都已是碎骨，所需的坑并不用太大，而且他挑的這個地方，旁邊有條小溪，周圍土質松軟。
不一會，林言就挖個三尺見方的大坑。
將所有的尸骨都埋葬進大坑中，林言以手覆土，將挖出來的土都填進去。
林言朝著眼前的小山包，作了一揖道：
“我與諸位素不相識，但同時蒙難，也算是緣分一場，所以懇請諸位保佑我這次能逃出生天，如能險死還生，我必將諸位尸骨帶回家鄉，交予家人安葬。”
林言話音剛落，眼前的小山包上，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迸發而出。
白光形成一道光柱沖天而起，映照天際。
并與此同時，昨夜洞窟中那股說不定道不明的耳語呢喃聲，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眼前，耳邊，周圍浮現出的，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林言不由屏住呼吸，寒毛乍起！
下一瞬，林言不由瞪大雙眼，瞳孔地震！
見在白色光芒中竟有數十道身影，不！準確的說是鬼影，隱隱綽綽顯露出來，并逐漸清晰！
這些鬼影中不但有斷腿男子，而且還有那位十里八鄉出名的小娘子，以及第一張人皮面具本人！
林言不由眼睛微瞇看著這些鬼影，掩飾內心神情震驚。
一，他沒想到，自己不過說了句，如果能逃出生天，便帶這些人的尸骨回家，竟會有這些人的靈魂浮現。
二，沒想到的是，這狐妖姐妹居然已經吃了這么多的人。
看來，這些骸骨只是他們軀體的一部分而已。
這些鬼魂對著林言，嘴巴不停的蠕動著，似乎在張口說些什么，但傳到林言的耳朵中，依舊是毫無意義的耳語和喃喃聲。
見林言沒有反應，鬼魂們似乎急了。
桑淑怡的鬼魂從鬼影群中走出來，她張開雙臂，想要摟抱住林言。
林言身軀不由一晃，但猶豫了下，并未躲避。
少女踮起腳尖，額頭和林言的額頭緊緊貼在一起，兩人四目相對。
看著少女，近在咫尺的秀美臉龐，作為萬年單身狗的林言，忽然忍不住臉頰一紅。
少女細密密的眼睫毛仿佛像刷子一樣，一對明亮的眼睛，就如同天空的皓月，肌膚干凈無瑕，俏麗的瓊鼻和彎彎的小嘴，都有種讓人說不出的憐愛之感。
雖然之前狐妖頂著少女的臉，但此時，林言覺得少女比狐妖好看十倍，百倍。
“謝謝！”
少女清脆的聲音在林言的腦海中，驟然響起。
緊接著，一股信息流傳到林言腦中，這是少女的家庭住址。
蓮花鄉，山陽村，村口大槐樹右轉，第六家……
林言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少女頓時展顏一笑，一剎那間，天地為之一亮，蕩漾著一股圣潔純粹的味道。
就在林言還想說些什么的下一瞬，少女朝他擺擺手，便化成一個光點，徑直沒入到林言的腦海中。
“叮咚！”
林言忽然覺得自己腦海中，仿佛有什么機關暗竅被打開一般，而且好像還多了些東西。
可還沒來得及，思索自己腦海中究竟出現什么變故，少女為什么會沒入他的腦海中時，斷腿男子的鬼魂也飄過來了，并同樣貼在他的額頭上。
“謝謝！”
斷腿男子留下地址后，便也同樣沒入林言的腦海當中。
“謝謝！”
“謝謝！”
……
隨著一群鬼魂如法炮制，消失不見。
林言忽然覺得神情一恍惚，腦海當中仿佛出現一個巨大漩渦，在瘋狂攪拌著。
天旋地轉！
咆哮的漩渦將他的靈魂，乃至于身軀都要吞噬掉，腦袋更是馬上爆炸！
林言有些心慌不知所措，但只能謹守本心，心中不停暗呼“冷靜，冷靜!”
此時的他，覺得自己仿佛，一葉行駛在漩渦中的扁舟，隨時可能被吞的連渣都不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世紀，又或者一天，一個時辰，甚至只是過了一息而已。
林言發現漩渦磅礴的吸引力驟然消失不見，周圍變得一片平靜，甚至可以稱得上死寂，連空氣的流動都沒有了。
睜開眼，林言難以置信看著眼前一切。
他現在身處在一望無際，遼闊無邊的白云中，蓬松白皙的云朵仿佛棉花一般柔軟。
就在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時，他身軀忽然不由自主動了起來。
他如同一朵云，一陣風般在天空上快速游蕩！
一個個山脈，河流，大地，城市，村落，飛速闖入他的瞳孔中！
最終他來到一片汪洋大海，上下四方左右全部都是瓦藍瓦藍的。
“這是我的？都在我的腦海中？”
雖然林言用的是疑問句，但他的口氣卻是無比篤定！
即便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但林言卻有種這些山川地貌，河流峽谷，乃至于這云，這海，這天和地都跟他緊密相連的感覺！
他只需要一個念頭，便能控制眼前這一切的所有！
念頭一動，仿佛時光倒流一般，他瞬間回到原本的云海之上。
五指隨手一合，云層下的地面便飛速縮小，手一松，便放大。
就如同一張，隨林言控制的地圖般。
“這簡直就是萬里江山圖啊！”
見狀，林言忍不住輕聲說道。
隨著他話音落下，天空中一道驚雷轟然炸響，‘萬里江山圖’這五個，遮天蔽日，金晃晃的大字驟然出現在天空之上！
言出法隨！
林言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我的金手指嗎，但好像沒啥用啊。”
林言剛剛吐槽完，忽然一道亮光從天際如彗星般，拖著偌大的光尾直沖而下！
轉瞬間，便落到林言的身邊！
“史記？”
“這算什么金手指？我總不能拿這竹簡砸死狐妖吧？給史記還不如給本死亡筆記呢？”
看著這驟然豎立在自己面前，比他整個人都要高大許多的厚重竹簡，尤其是上面還刻著《史記》二字，林言整個人都有些凌亂了。
就在他話音剛落，從他的額頭上，忽然有一道光團飄出，浮現在面前。
看著眼前的光團，林言頓時有種熟悉，甚至溫暖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但他冥冥之中著實能感覺到，這光團就是少女他們變得，或者說是少女他們留給他的饋贈。
手掌輕輕碰觸光團，果不其然，少女等人的身影驟然從他的眼前顯現。
就在林言想要伸手，繼續觸摸少女之時。
忽然間，少女等人的身影，如倦鳥歸巢般，一一投入竹簡當中。
竹簡徑直展開，一根根竹簡如浪潮般上下起伏翻滾，一個個渾厚宏偉，行筆圓轉，線條勻凈而長，優美篆文在林言面前顯現。
一剎那間，林言覺得眼前的竹簡似乎活了。
竹簡停止翻動，一行大字赫然映入林言眼簾。
“白起列傳！”
林言忍不住輕聲念道。
此話剛落，一股沖天殺意如山洪潰堤，天崩地裂般，瞬間侵蝕他的腦海！
連他的眼睛都變得一片嚇人的猩紅，仿佛吃人惡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