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晚后,顧時野便開始盼日子。
工作站大廳掛歷上,被他一道一道劃掉好多數字。
微信上全是他的倒計時宣言。
「淺淺,我跟我爸媽提前說了咱倆的事,他們答應先處處看。」
「淺淺,你每天帶那么多刺頭都不嫌煩,以后肯定是個好媽媽,我們生個龍鳳胎好不好?」
「淺淺,我訂好回京機票了,期待。」
……
原來京圈太子爺陷入愛河之后,會變成話癆。
對于未來,顧時野有著無限規劃,而每一個規劃中,都有我的存在。
遇到他,「墜入愛河」這個成語,突然有了真實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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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在顧時野的盼望,和我的沉醉中緩緩流淌。
轉眼就來到了回京的日子。
一大早導師聯系好的面包車就等在村口。
領隊和大家握手告別,支教老師用自己烙的餅,把我提包塞的滿滿當當。
阿成帶著幾個半大孩子,把顧時野攔在路邊。
七嘴八舌讓他別忘了「兄弟們」,顧時野懶懶散散地笑著跟他們碰拳。
直到司機再三催促,阿成才依依不舍放過他。
我看著顧時野轉身,沿著小路走來,姿態卓然,笑意舒朗。
他嘴角掛著招牌的松垮笑意,眸底情感沒有絲毫掩飾,如海水般悠悠蕩蕩。
我睫毛輕顫,臉微微泛紅。
他見我瞧他,便微笑向我揮手。
而就在這時,眼前男人突然僵住,美好的畫面迅速褪色、降溫,變得灰白。
在一片灰白之中,顧時野心口血意彌漫,如綻出一朵妖艷的花。
旁邊盜墓賊歪頭歇斯底里地狂笑著。
領隊和村民怒吼著沖來,把他臉死死按進長滿野草的爛泥里。
我什么都聽不到,腦海中只剩單調尖銳的嗡響。
一切都安靜下來,顧時野溫柔的眸子,被痛苦和不可置信淹沒。
他躺在我懷里,想說什么,但一張嘴,大口大口鮮血涌出。
手被他攥緊,仿佛想讓我拉他一把,可我卻根本無能為力!
心里像被他逐漸冰冷的指尖,燙出一串串血泡,我撕心裂肺地哭喊。
痛苦地繃著身子,抱著他,想用自己的體溫幫他取暖。
感覺胃里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快把我逼碎了。
顧時野喉嚨被血堵住,「咯咯」地響。
半天才蹦出幾個字,卻是——
「淺淺……別哭……」
.
送顧時野下葬那天,我征得他父母同意,以未亡人身份安置骨灰盒。
那么高大的一個男人,變成比手稍長的盒子。
他躺在我懷里,我第一次能把他完全抱住。
整理從工作站帶回的遺物時,我看到個精致的剃須刀。
拿近了,還有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拆開蓋子,幾根短短的胡渣掉出來。
我本以為早就干涸的眼淚,又撲簌簌流了下來。
后來,我離開了心理研究所。
師姐送我的離職禮物,是整整齊齊一疊資料。
那是當初,顧時野幫我做心理項目研究的全部成果。
陸遠也來送我,身邊帶著個文文靜靜的女孩。
他說結婚前,想來感謝我,是我讓他學會勇敢表達喜歡。
我笑著祝福他們,卻沾不到半點喜氣。
因為那個我唯一愿意表達的男人,卻先我一步走了。
考古工作站給他追綬「文物保護英雄」的錦旗。
我帶著錦旗又回到那個村子,成為正式坐班老師。
阿成后來真的考上了京市大學,但他寧愿半工半讀,也不接受我的捐助。
我知道,他也是在執拗地想要記住顧時野。
在這個充斥著離開的世界,阿成與我一樣,都不擅長告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