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河這句話一說出口，他就看到玻璃窗上開始出現蜘蛛網般的裂紋。

很快碎成一片又一片，跟著玻璃窗碎成一片的還有沈清河身處的這個空間。

當全被化為虛無后，沈清河墜入黑暗中，溺水般的窒息感向他襲來。

在他快以為自己就要窒息而亡時，眼前亮了。

沈清河一睜眼就對上代駕那如千瓦燈泡般的一雙大眼，他又默默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沈清河移動腦袋望向車頂。

代駕嘶啞難聽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響起，“喲，這么快就醒了？”

一陣像粉筆滑過黑板的刺耳笑聲從代駕嘴里發出，令沈清河十分不適地整張臉皺到一起。

“感覺怎么樣？你不聽話可就是這種下場哦，想要你的朋友為你的自私買單嗎？”

沈清河微微合眼，盡力去無視這段話中的威脅和戲弄。

他想一定有辦法擺脫的，沈清河你一定要冷靜！

“你們穿書局不是不能干擾主角行動和劇情線的嗎？”沈清河冷聲質問道，“你就不怕事發被問責嗎？”

代駕有些驚訝地挑挑眉，湊得更近了一些，沈清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冷氣，這不是一個正常人類該有的體溫，倒有點像……機器人。

“你竟然知道穿書局？”對方的語調突然變得冷硬，后又轉為冷嘲，“穿書局果然都是一群飯桶，竟然讓一個低維世界的小角色抓住馬腳，哼！”

面前人話中毫不掩飾的鄙夷有些出乎沈清河意料，推翻了他之前的所有猜想。

電光石火間，沈清河突然想到之前帖子里常看到的“隔壁局”三個字，再聯系這人的態度，沈清河心里有了幾分確信。

面上，他裝出一幅惶恐的模樣，有些支支吾吾地說：“你……你不是穿書局的，那你到底是誰？”

代駕直起身子，與沈清河拉開點距離。

只見他有些珍重地理了理身上的西裝，臉上掛起模式化的微笑，慢條斯理地說：

“你大可以猜猜，讓我瞧瞧你究竟知道多少。”

然后兩束光就在沈清河臉上回蕩。

沈清河閉緊了雙眼，暗自深吸一口氣后，緩緩吐露道：

“我遇到過穿書局的人，他說是來清除bug的，你不也是嗎？”

代駕輕哼一聲，“原來如此，看來你也只是個趕巧的家伙。”

“不過，說到bug，”對方話鋒一轉，語調變冷，“你身上這個殘缺系統倒是該收走。”

說罷，不等沈清河反應，代駕就伸手掐住他的咽喉。

沈清河快翻白眼撅過去了，對方才堪堪收回手。

沈清河視線模糊的看到對方掌心懸著一個藍色的東西。

他努力虛起眼看，依稀可以看到這團東西中心浮著一串數字——“10……”

不等他辨認清楚，對方合攏手掌，背到身后。

“現在你最大的依仗沒有了。”那人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你確定還要跟命運作對嗎？”

沈清河閉上眼，咬了咬牙，語氣沉沉地答道：“我接受安排。”

“啪嗒”一個手機甩到沈清河身上。

沈清河拿起手機，垂著頭沉默。

對面的人已經沒了耐心，他只想趕快解決沈清河回去復命。

“那現在就回電話說你回去參加選秀。”

不容置喙的語氣，令沈清河感到深深的恥辱。

他一一照做了。

將電話遞還給代駕。

對方順手拿起那個手機在沈清河左臉輕拍，嗤笑道：“早這么聽話多好。”

話音未落，沈清河就又覺眼前一黑。

再次睜開眼，車已經停到了他小區門外。

沈清河望向小區大門，看到銹跡斑斑的大門旁立著個人。

哦，是門衛大叔。

沈清河收回視線，看向駕駛座，是那個代駕。

兩人在后視鏡對上視線，代駕開口道：“先生，你到了，我該送你朋友回去了。”

是一個渾厚的男聲，低沉悅耳。

沈清河偏頭望向身側，賀衫安然無恙地坐在那兒打盹。

真好。

沈清河由衷地感嘆。

跟代駕大叔道了聲謝，沈清河推開車門走向小區大門。

剛準備推開那道吱呀作響的鐵門，一個女聲突兀的在他身后響起。

“喂，白斬雞。”

沈清河縮回手，循聲望去。

一個穿著短袖白T的少年站在他身后不遠處。

光聽聲音，他還認為是個可愛甜妹，沒想到這么反差。

沈清河有些驚詫地挑了挑眉。

“你在叫我？”

一旁的門衛大爺瞅了一眼兩人，慢慢走回了門衛室。

少女同樣瞥了一眼門衛，然后走近，對沈清河說：

“不然，這里還有第二個像白斬雞的人嗎？”

沈清河：……

“我好像和你不熟吧，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尊重人嗎？”

沈清河蹙眉看著面前這個不過十七八九年紀的女生。

女生卻輕嗤一聲，“你這是失憶了？年紀也不大啊，怎么記性這么差？”

“失憶”兩字撥動沈清河今晚本就脆弱的神經，他有些激動地抓住少女胳膊，語氣很急地問，“8月16號那天你見過我？！”

少女撇了撇嘴，“怎么？你腦子真出問題了？”

“算了。”少女將沈清河的手甩開，表情有些忸怩的問，“你有那個姐姐的電話嗎？給我一個。”

“什么姐姐？”沈清河大驚，怎么還有一個人！

少女不耐煩了，她覺得沈清河是成心戲耍她。

“哼，不說算了，裝什么蒜啊！”

說完，女生轉身欲走，被沈清河一把拽住，他喊道：“你說清楚再走！”

寂靜的深夜里回蕩著沈清河的喊聲，連昏暗的聲控燈都亮了起來。

一旁保安室里的門衛大爺也伸出一個腦袋望著他們這邊。

“你真有病！”少女一邊說著，一邊毫不客氣的給了沈清河一個過肩摔。

沈清河躺在地上，從下車開始就有些混沌的大腦開始漸漸清明起來。

他睜大眼睛，大口呼吸著，上方少女歪著腦袋一臉不耐地看著他。

“你能告訴我那天發生了什么嗎？”

沈清河伸出手拉住對方的牛仔褲腳，懇求道。

少女愣了愣，低頭仔細辨別了一番沈清河的神色。

她蹲下身體，將沈清河的手打開，抱膝嘟囔道：“看來你這家伙精神是真不太正常。”

自言自語完，少女對沈清河說：“今天太晚了，你如果想要知道，那明天來巷子里找我，正好明天我不想去上奧數課……”

說到后面，女生的聲音越來越小，沈清河只聽清了什么奧數課。

“好。”他趕忙答應道。

女生點了點頭，起身離開，走了幾步回頭看到沈清河還躺在那里，又不怎么放心地折返回來。

她歪著腦袋，用腳尖輕輕踢了沈清河肩膀一下，咬著嘴唇問：“喂，你是被摔到了嗎？”

沈清河睜開眼看到去而復返的少女，輕輕笑了一聲：“你走吧，讓我躺一會兒，有大爺陪我呢。”

然后少女抬頭與正伸長脖子望向他們這邊的門衛大爺對上視線。

“砰”的一聲大爺縮了回去，并關上了門衛室的鐵門。

少女：……

“行吧，你開心就好。”

少女無語地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沈清河躺在原地，看著滿天的星星，腦子里不受控地閃過今晚的一切。

被迫一個人獨自長大，他沒有恨過命。

被生父威脅時，他沒有恨過命。

撞見同母異父的弟弟在母親懷里笑得開懷時，他也沒有恨過。

可是，他現在第一次開始恨那所謂的命運。

他開始意識到，他的人生原來從來都不在他手上。

那他活著的意義又在哪里？

只為了做一本小說里的男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