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習文不喜歡小孩。他那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只會把孩子視作一個會占用他的關心、耗費他的金錢、妨礙他逍遙快活的累贅。

對繁星，他從未主動盡過父親的責任，做的一些事，連小小年紀的繁星都敏銳地發覺他不愛她，而凌星曾經居然還幫他開脫。

凌星被蒙在骨子里太久，等陸習文的真面目完全暴露出來時，繁星在夾縫中已遍體鱗傷。

窗外的天空蔚藍如洗，廣闊無垠；院子里的草木郁蔥，綠意盎然，似乎預示著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打完電話，凌星眺望著遠方，摸著自己的肚子呢喃。

“看媽媽智斗渣爹，繁星是不是很開心？這可是最好的胎教，繁星好好學，學得心明眼亮。”

“六小姐……”

金姨在樓下的院子里朝她揮手。

凌星推開窗戶低頭看去，看到她舉著個籠子，籠子里關著幾只雪白的鴿子。

“哪來的鴿子？”

“七少爺差人送過來的。”

金姨燒了鍋熱水，把三只異常健碩的鴿子放進去浸，再把毛拔掉，把內臟取出來處理干凈。

她一邊收拾，一邊絮叨，“鴿子肉可是好東西，能活血化瘀，給你吃最合適不過了。”

一轉眼，三只鴿子全變成了禿毛雞。

凌星在邊上看著，饞得直流口水。

“這么多鴿子都怎么做？”

金姨擦擦額頭上被熱汽蒸出的汗水。“這我可不知道，你得去問太太。”

凌星去問鐘毓，鐘毓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一只放些藥材，燉了給你補身體。一只做成麻辣乳鴿，給你開胃解饞。一只鹵起，晚上送到老爺子那里去，讓老七自己也嘗一嘗。”

“按我說，就該全部做成麻辣的。你愛吃，老爺子總吃清淡的，嘴巴里沒味，偶爾吃點重口的，他或許會更高興。至于老七……”

凌星莞爾一笑。“您管他做什么。他如果想吃，還會把鴿子送到我們這里來？”

鐘毓一戳她的額頭。“你記得我愛吃什么，心里有我，那就夠了。”

說歸說，鐘毓不可能不顧禮節，給人留下話柄。她也不會任由凌星胡來，在孕期吃太多麻和辣的食物。

鴿子一下子做不出來，鐘毓讓凌星先回房休息，等做好了，再讓金姨去喚她。

時間飛逝，夕陽西斜。三三兩兩的倦鳥，鳴叫著飛回了林子里。

沉睡中的凌星，恍惚間聽到金姨的呼喚，料想大約是鴿子炒好了，她揉揉惺忪的眼睛，懶洋洋地從床上起來。

重生一事，她還沒能完全接受，總覺得不夠真實。

她對著鏡子里更為年輕的自己反復確認，此刻不是在做夢，上一世的經歷還沒有發生，只存在于她的噩夢里，這才安心地收拾一下自己，慢悠悠地下了樓。

麻辣乳鴿香飄四溢，老遠便能聞到。凌星砸吧著嘴去往餐廳，卻發現有人捷足先登了。

說好給她這個孕婦解饞的食物，被她二妹當作零嘴捧在手里吃掉了大半。

這一年，她二妹在讀高三。一個月后的高考，決定了她能否給三房掙到些許面子。

她學習緊，任務重，凌星若是為她偷吃自己的鴿子發作，鐘毓也不會拿她怎么樣。

還有一種可能，她本來便是得到了鐘毓的許可。

凌星若是揪著不放，鐘毓面子上過不去，或許還會反過來說她小心眼。

“你今天不用補課？”凌星冷笑著走過去。

裴華蘿低著個頭。“老師家里有事，請假了行不行？”

一看這樣子就知道她說了謊。

凌星正好可以借題發揮。“你都要高考了，他還請假，太不負責了。你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我，我非得說說他！”

她大聲嚷嚷，把裴華蘿氣得目眥欲裂。“要你管！”她丟下盤子，撒丫子跑了。

凌星眉開眼笑，坐下來品嘗香麻爽辣的鴿子肉。

孕婦的口味刁，尤其是在前期孕反的時候，一日一日吐得昏頭漲腦，一般的食物根本吃不下去。

能吃到想吃的自然是開心的，不過，相比于滿足口腹之欲，凌星有更大的心愿需要完成。

“你怎么才吃兩口就不吃了？”鐘毓端著個托盤出來，看到凌星在喝鴿子湯，疑惑地道：“是不合胃口嗎？”

她大約想聽凌星說是，然后就能心安理得地對待她縱容裴華蘿偷吃一事。

凌星偏不如她的意。“裴華蘿愛吃麻辣乳鴿，且已經吃完半只了。我有湯喝，剩下的半只，應該留給您。”

鐘毓訥訥點頭。“鴿子肉少，好在便宜，明天讓廚房多買幾只，我再給我做。”

她是想補償凌星，凌星沒有理由不接受。

她還要去樓上給老爺子送飯，沒空多說。

每天定時定量，兩個人的粥和菜，今天多了一個人。

鐘毓歉疚地說：“華菁回來了呀，你看我都不知道。”

“沒事。”裴華菁和悅地笑笑。“粥吃不飽，我可沒打算來這里蹭飯。我是來陪爺爺聊天的，恰好聊到了這時候，便留下來嘗一嘗。”

“都聊完了，你是不是該走了？”老爺子笑呵呵的說：“我這里沒你愛吃的，不敢留你啊！”

裴華菁癟起了嘴。“我不舍得走，您還要趕我？”

“趕了你會走？”

“您不試試怎么知道？”

老爺子無奈地笑了起來。

鐘毓抱著盤子，站在一旁，小心地問：“華菁這次回來便不走了吧？”

“我是不想走的，可這不是得聽爺爺的嘛。”

老爺子嗔道：“之前不都說好了，不走。你就不能痛快地回答你三嬸？”

這瘋丫頭又在作怪了，老爺子不想理她，轉而問鐘毓，“聽說六丫頭在鬧離婚。這剛結的婚，怎么就要離了？”

鐘毓心里咯噔一下。“陸家那個小子不是個好東西，離了也好。這種小事，不敢勞煩您掛心，我們會自己處理好的。”

老爺子點點頭。“你們心里有數就行。”

只是過問一下，盡一盡長輩的責任。他懶得管，凌星不是裴家的血脈，管不好，會讓人說他偏心。

裴華徉坐在餐桌的另一邊，橫眉怒對對面的裴華菁。

裴華菁一回來，老爺子便知道了此事，他勢必會懷疑是她搞的鬼。

“不是我！”裴華菁張嘴做口型，為自己無聲地辯白。

“我可是你親姐！”她暗暗為自己鳴不平。“難道親姐還比不上一個外人？”

晚上十點，裴濟懷沉著臉回到裴府，把鐘毓叫去了起居室。

“陸習文開出條件來了。他想要竟天十年的廣告合同，還有飛揚數字百分之三的股份。胃口也太大了！”

陸習文手里有一家廣告公司，規模中等，卻想吞下偌大的竟天地產全部的合約。

還有飛揚數字，它是一家娛樂科技公司，屬于新星產業，前景大好，自上市以后一路高歌猛進，市值高達三百億。

兩個條件擁有普通人難以想象的高昂價值，是三天三夜、五天五夜也數不完的錢。

不僅是錢，陸習文要的是把能下錢的母雞整個抱走，簡直是貪得無厭。

“不是他提出來，便要答應，我們還可以談。”

“就算答應了，他也吃不下，談肯定是要談的。”裴濟懷嘆氣。“我憂心的是，陸習文敢提出這樣的條件，一定是有備而來，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鐘毓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是在給自己打預防針。萬一孩子不能留，她好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不管怎么樣，還是得試一試……”

鐘毓的話還沒說完，樓上忽地傳下來一聲喊叫。

裴濟懷眉頭一皺。“是誰在喊？”

“是華蘿。”鐘毓無奈地說：“華蘿即將高考，壓力太大，在房里鬧呢！”

“一個二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裴濟懷抱怨著，率先開門出去，鐘毓跟在后面，上樓梯去了二樓。

［陸習文，你的小腦是萎縮了嗎？居然會以為，有人能為了個毫無血緣關系的繼女把家底掏出來？］凌星顫抖著往手機里輸入信息。

手機那邊很快回復。［星星，你誤會了。我提那樣的條件，就是為了讓叔叔知難而退，不要干涉我們倆的婚姻，因為我是愛你的。］

［愛我？］

凌星冷笑著在床上躺了下去。

她去樓下找鐘毓時，偶然聽到她與裴濟懷的對話，他倆上樓時，她貼著墻站在門邊，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最親的人尚且如此，她還能奢望別人愛她嗎？

［我跟你談買賣，你卻跟我談感情，就不怕鬧得個雞飛蛋打？］

凌星緊接著又發了一條信息。［沒有錢和利，把我這么個光桿司令弄回家，你不會后悔？］

那邊陷入了沉寂。

一轉眼已是次日，凌星心情不好，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看育嬰科普講座。

在市中心商業區，陸習文笑容燦爛地把一個青年男子迎進自己的辦公室，隨即鎖上了門。

“秦經理，你可是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了？”

秦樹是裴濟懷的得力干將，手里捏著竟天地產宣發這塊肥肉，成為眾廣告公司眼里的香餑餑。

陸習文曾為了打通這層關系，托人請他吃過飯，后來在業務上還有過幾次往來，算是有些交情。

秦樹帶一副無框眼鏡，長相斯文，為人處世卻十分精明老道，在與他談話時，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簡單地寒暄過后，陸習文把他請到了茶桌旁，煮好了一壺極品綠茶。

茶湯清澈，芳香四溢，盛在白瓷茶盞里，送到面前，秦樹擺擺手拒絕了。

“沒想到，我隨口說的一句醉話，你居然聽到心里去了，還讓你成了裴總的女婿。身份已今時不同往日，我哪敢讓你倒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