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早上,伊麗絲醒來,發現船艙大開,萊斯特并不在自己的身邊,不由嚇了一跳,她抽出護身匕首,沖出外面。
發現萊斯特正在降帆,而遙遠的天際,烏云壓頂,狂風獵獵,似乎是風暴席卷的先兆,她呆了一呆,問道:“兒子,那個船長呢?現在我們正航向哪里,難道沒有可以暫避的地方嗎?”
“媽媽,科茲莫船長幾個小時前,就駕著救生艇逃走了,那個家伙收了我們的船費之后,把我們拋下在這爛船上,自己獨自離開了。”萊斯特當然不會說大胡子船長早葬身魚腹,他一邊迅速降下船帆一邊大喊道:“媽媽,快回到船倉去,起風了,浪很大,這里很危險!”
“別怕,寶貝,媽媽來幫你!”伊麗絲明知自己不能幫什么忙,但她覺得自己應該留下來。
“快回船倉去......媽媽,我根本不會航行,現在除了降下船帆減少風力之外,根本沒有辦法,我,我完全沒有想到駕駛這艘爛船會這么難。”萊斯特看見大風加劇,巨浪掀動,趕緊扎好纜繩,拉過母親跑回船倉。
現在除了祈禱好運,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萊斯特空有豐富的知識和敏銳的反應,可是對駕駛船舶一竅不通,而且也沒有能力與大自然相抗衡,眼看風暴就要到來,他大嘆厄運女神真是陰魂不散,非要把自己捉弄得筋奄奄一息不可。
“慈悲的圣母在上,請保佑您虔誠的信徒和她的寶貝,請您以萬能的手,照拂我們卑微的生命。”伊麗絲環抱著萊斯特,一邊合目輕聲地向圣母祈禱,她知道祈禱并不能讓風暴消失,但這樣做,可以讓她的心境寧靜下來。
“母親,母親。”萊斯特也緊緊地摟住母親,在恐怖的風暴撕碎船只之前,他很珍惜這最后的風平浪靜時刻,也許,這就是自己活在這世上的最后時刻了,也許這個擁抱,就是自己最后一次擁抱母親。
伊麗絲一直在祈禱著,用溫柔又平靜的聲音寬慰著萊斯特的焦慮,她心中也非常害怕,可是在絕境之中的她,首先是一位母親,然后才是一個女人,在兒子的面前,不論她多害怕,也必須要在兒子面前裝出堅強。
風暴遠比想像中更加恐怖,在來臨之前稍稍死寂了一下,然后轟然爆發,瘋狂地撲至,有如一只巨大無匹的魔手,在大海中搗動,驚濤駭浪一會兒將船只高高地拋起,一會兒又將它重重地摔下,船倉內,兩母子緊緊地抱在一起,除了緊緊的擁抱,她和他,再沒有別的辦法給對方安慰。
萊斯特用繩索把自己和母親捆在一起,以免分散,也避免撞在船倉上受傷,現在,只有寄望命運了。
是埋身海底,還是能夠在風暴中活下來,萊斯特真的沒有把握,他渴望生存,渴望未來,但面對不可抗逆的大自然風暴,他能做些什么?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母親。”羅迪聽見外面“轟”一聲,似乎主桅桿被狂風折斷了,不由心中大懼。
“我的寶貝,媽媽在這,不要怕,媽媽會永遠伴在你的身邊!”伊麗絲一滴滴眼淚禁不住垂落,她抱住兒子,既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悲苦,又為自己兒子年紀輕輕就受盡折磨而心疼不已,這不是他一個小孩子應該承受的東西,他應該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享受父母的寵溺,他應該有無比美好的人生,應該上魔法學院求學,或者騎士學院鍛煉,像自己兒子這樣出色的人物,這樣卓絕無雙的天才,日后應該是大陸上聞名四方世人傳頌的英雄,受盡大家的擁戴和尊敬,可是現在的他,卻早已經飽受世人的欺凌和命運的折磨。
“完了!”萊斯特感到整個船體正在傾斜,一艘木船在風暴之中,像一個小孩子的玩具那樣脆弱,外面巨浪重砸在船體上的震動,一陣接一陣,仿佛在下一刻,就會天崩地裂,萊斯特的頭重重在撞在倉壁,在暈迷之前,他仍然死死地抱住自己的母親,大叫道:“母親!”
“母親。”
等萊斯特再度醒來,發現小半身淹在水中,而颶風依然在暴虐著,船倉內一片漆黑,羅迪覺得自己頭疼欲裂,似乎在之前的撞擊中受傷了,他自貯物戒指中放出馬庫斯,通過黑暗之奴的視力,發現母親暈迷不醒,額頭上殷紅一片,鮮血沾染了她的臉頰和肩膀,羅迪趕緊給母親喂下一點“治療藥劑”,又讓馬庫斯爬出去看看情況。
外面的風暴仍然挾著驚濤駭浪沖擊著船只,外面主桅已經完全折斷,船體也毀得不像樣子,到處破爛進水,但依靠著浮力在海面上起伏漂移,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躲在稍為安全的船倉中,靜待颶風的平息,既然船只不會在風暴中沉沒,羅迪心中又升起了求生的希望。他操縱著馬庫斯,將船上一切無用的負重物都扔進海里,又不停地把撲卷進船倉里的海浪一點一點地勺出去,馬庫斯不知疲倦,只要萊斯特沒有暈迷或者精神力枯涸,都會一直執行著命令。
無數的海浪席卷過船身,大部分隨船舷孔滑回海中,少量淹進來積水的船倉,于風暴和顛簸之中,萊斯特操縱著馬庫斯一點一點地把海水勺出去,他無法對抗風暴,無法對抗大自然的威力,但只有一線生機,他都會設法自救,絕不會坐以待斃。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母親能不能在這場風暴之中支撐過去,為了減少她精神上的負擔,萊斯特每隔一段,都會喂母親喝一點“睡眠藥劑”,讓她保持在無痛苦的沉睡狀態。
也許三四天,也許是五六天,總之,風力在漫長的煎熬中漸漸減弱,萊斯特終于放下心來,此時,“睡眠藥劑”已經用光了,收回馬庫斯,安睡休息。
等他再次醒來,驚訝地發現,風暴已經完全過去了,萊斯特解開繩索,出去觀察,此時天空烏云散去,海面上碧波萬里、風平浪靜,太陽已經冉冉升起,陽光在從云朵中照射在海面上,照得海天一色,那個讓萊斯特一度恐懼無比的暴風雨已經過去了,太陽的光芒讓羅迪心底也為之一亮。
“兒子,媽媽想喝水。”伊麗絲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她讓風暴折磨得夠嗆,身體非常虛弱。
萊斯特把最后的半瓶水小心翼翼地喂給她喝,可是伊麗絲渴得太久了,一點點水根本無法滋潤她的喉嚨,喝了兩口,發現水并不多,便不喝了,萊斯特小聲勸幾句,伊麗絲不聽,反倒要自己的寶貝兒子喝水,為了節省活命的食水,也為了確認是否還有在風暴中殘留下來的清水和食物,萊斯特在船上四處尋找,他沒有發現食物和清水,船上的一切,幾乎都讓風暴卷走了,木船本體破爛不堪,底倉進水,主桅折斷,現在只能是隨波飄移,根本沒有前進動力,救生的獨木船,早已經被巨浪卷走,如果不盡快造出一只小木筏駛出大海,相信并不需要等待下一場風浪的到來,自己兩母子很快就會渴死在這片汪洋大海之中。
萊斯特覺得外面雖然風和日麗,晴空萬里,但死神的鐮刀還懸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得抓緊時間,與死亡進行競賽。
伊麗絲也感覺到危險,休息一陣,便爬出來給萊斯特幫忙,兩母子同心協力之下,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扎好了一只簡陋的小木筏,用殘余的小帆布來做風帆,還做了兩只木槳。
茫茫大海中,不知哪一方會是最近的陸地,萊斯特只好賭一賭自己的運氣,決定向著太陽落下去的方向出發,向著西方前進,羅迪只帶上了浸濕的衣服,準備晾干給母親晚上保暖之外。
“寶貝,圣母既然把我們的生命在風暴中拯救出來,那么她一定不會拋棄我們的,慈悲的她一定會給我們指引道路,一定會讓我們走上最光明的大道,兒子,希望就在我們的面前,只要有你在,媽媽什么都不怕。”伊麗絲的身體虛弱得厲害,可是她卻體現了一個母親的堅強,她是一位母親,是兒子精神上最強有力的保護盾。
“母親,你說得對,希望就在我們的面前。”萊斯特舉起木槳,又一次向自己的命運發出挑戰,又一次用努力來對抗死神的降臨。
兩天后,最后一滴水也已經喝完了,陸地的影子還沒有看見,萊斯特嘴唇干裂脫皮,而體弱的母親更是在連日的暴曬下病倒,整日昏昏沉沉,萊斯特現在渴望天空會降下一場滂沱大雨,哪怕是一場風暴也好,也比活生生地渴死在茫茫大海要強得多,可是天空越來越晴朗,陽光越來越猛烈,萊斯特想盡一切辦法,也沒有能弄到活命的水,最后一狠心,用匕首在手臂上割出血,裝了小半瓶,送到伊麗絲的嘴邊。
“母親,喝點水吧!”
“兒子,這水怎么有點怪怪的?”萊斯特母親病得稀里糊涂的,壓根不知道自己喝的是寶貝兒子的血。
“這是加了圣水的“睡眠藥劑”,母親乖乖地喝了,然后睡一覺吧!”萊斯特看見母親喝了幾大口,干渴似乎得到了一點緩解,虛弱地睡去,趕緊給她加蓋上衣服保暖,海里白天熱得像鍋爐,而一到晚上,氣溫又降得厲害,反差極大。
看見母親靜靜睡下,萊斯特趕緊召出馬庫斯,讓永不知疲倦的它劃槳前進,終于,黎明的陽光在魚白的東方伸出玫瑰紅色的手指時,羅迪無意之中看見西北方向,有一點點黑色的東西在海天一色的盡頭,那是陸地!
眼淚再也禁不住地盈滿眼眶內,萊斯特激動得想歡呼,可是喉嚨早已經堵住,又一次,他戰勝了命運,又一次,他戰勝了死亡。
當萊斯特背著母親走進一個漁民小村時,人們很驚訝在風暴之后,竟然有人能夠在海中逃生,而且乘坐的還是一只簡陋的小木筏,購買了食物和清水之后,萊斯特還花了兩枚銀幣來打聽地方,直到現在,他才知曉自己已經遠離萊茵家族所在的美斯不達尼亞王國,風暴將他和母親吹偏了航道,漂移了近千海里,現在他身處的地方叫做菲里克半島,隸屬于菲里克公國,與美斯不達尼亞王國足足隔了兩個王國、四個公國。
漁民們建議萊斯特到鎮上去,鎮上有馬車通向菲里克的一個重要城市---哥斯特拉城,而在哥斯特拉城,才有通向菲里克公國國都的官道。
萊斯特要的就是這種偏僻的鄉下,不過他覺得自己還應該躲得更偏僻一些,最好遠離還心有余悸的海邊。
萊斯特帶著母親到了小鎮,看見整個小鎮的民眾都在驚慌地撤離,經過打聽,才了解到是野蠻的地精每年慣例式的入侵,掠奪食物與珠寶,于是萊斯特趕緊帶著母親雇車離開,不過心中又有些暗喜,菲里克公國混亂,國力羸弱,甚至不時還會有異族入侵,很適合自己和母親隱居。
“前面有三條道,一條通往哥斯特拉城,一條通往拜克鎮,一條通往白石小鎮,這三個地方都差不多遠,馬不停蹄也最少要三天時間,而且都是路的盡頭,其中白石小鎮那里,臨近有魔獸出沒的寂靜森林,比較危險,少爺如果躲避地精,這三個地方都可以,只是白石小鎮要追加5銀幣路費。”馬車走了一天,車夫停在路邊,詢問萊斯特的意見。
略微思索,萊斯特決定選擇白石小鎮,因為靠近寂靜森林,想必定會人煙稀少,更適合隱居。
“白石小鎮!”萊斯特不在乎路費,求的就是一個偏遠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