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驚醒夢中人。

寧淵心底里，一股寒氣直沖上頭，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立即，馬上，趕緊帶著娘親寧李氏離開燎陽城。

柳依依接著說：“主人，巫真八部，就是女真八部，加上八巫，血巫，主人已經見識過，陰狠毒辣，比之邪魔妖道，都不遑多讓。”

“還有呢？”寧淵在心神里問。

“血色夢幻，獵醫戰獸，此為八巫。所謂醫巫，可不只是醫治救人，更有煉化瘟疫的殺人之術。而獸巫，以秘術召喚燎陽城中的老鼠，以之傳染瘟疫。只怕就是如此。”

寧淵頭皮發麻，他在院試考試中所寫的文章，就是提出這個超限戰的想法。

可這次，豈不正是活生生的超限戰？

寧淵當機立斷，召來柳依依，把娘親寧李氏從房中移到堂屋，這里通風敞亮些。

然后留下柳依依在家里照看，他則取出包裹里的二十兩銀子，還有錦衣衛小旗腰牌和繡春刀，隨身帶著，出門去辦事。

燎陽城里的瘟疫，這只是剛剛開始。恐怕只有等到朝廷反應過來，才會能遏制得住。

可惜錦衣衛凌總旗三人已經離開，衙署這邊，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渠道。

先保全自己和家人，這才是重中之重。

寧淵到集市上，找到車馬行，雇上一輛騾馬車，先到廣寧。

至于理由，他早就想好了。

帶著秀才父親的骨灰，回薊州鄉下安葬。

這個事按說三年前就該做了，只是一來年幼，二來沒有考中秀才，無法隨意各地往來。

如今有這么個事，正好就趁著這個機會，一并給做了。

辦好這事，寧淵趕到藥材鋪，被藥材鋪前洶涌的人群給嚇了一大跳。

全部是來抓藥的。

看這個架勢，根本擠不進去。

至于排隊，就恐怕到天黑都不一定能排得上。

寧淵索性不在這里耽誤時間。

在集市上買了些必需的肉干，適合路上吃的干糧，還有生石灰等到，直接回家。

所幸前兩日已經抓過藥，還能吃上幾天。再加上他這么一處理，娘親寧李氏病情看起來平穩了些。

夜里，一切收拾停當，就等著天未亮時就啟程。

城北巡撫官衙，燈火一片通明，人來人往，忙碌異常。

從早忙到晚，忙到腳不沾地，連茶水都顧不得上喝幾口。

巡撫楊鎬饒是養氣有成，一向身強力壯，此刻也是疲憊滿臉，難得有片刻空暇，坐在木圈椅上，閉目養神。

只是剛剛瞇一會兒，就有隨從來報：“大人，總兵大人求見。”

巡撫楊鎬無奈嘆口氣，眼睛都不睜開，吩咐一聲：“帶進來吧。”

遼東總兵李如柏，好歹也是右軍都府右都督，堂堂正正的正一品武官，可在楊鎬這位正二品的兵部右侍郎銜遼東巡撫面前，就連平起平坐的資格都沒有。

這么個夜里，李如柏仍著甲胄，大步進來，恭敬有加：“大人！”

楊鎬只是在椅子上微微欠身，招呼李如柏就座。

“大人，燎陽城中，突發瘟疫，全城蔓延，十分可疑。”李如柏很小心地說。

“嗯。”

楊鎬養氣功夫了得，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來絲毫的心里波動。

“如今正準備征召兵源，就出這個事，大人，朝廷可有消息傳來？”李如柏繼續小心翼翼的問。

楊鎬搖搖頭：“此事已上奏朝廷，總兵大人認為可疑，可是有查到些什么？”

李如柏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身子往木圈椅前挪了挪，只坐著半邊屁股，都不敢坐實了，訕訕一笑說：

“大人，下官哪敢去查。這軍營之中，如今也有瘟疫蔓延，下官為此忙得連茶水都顧不上喝。”

楊鎬哈哈一笑，揮揮手說：“原來總兵大人這是來巡撫衙門討口水喝。來人，上茶！”

李如柏陪著笑，連聲道謝。

等到李如柏喝了一杯茶，識趣的起身告辭離開后，楊鎬臉色立即陰沉下來，伸手召來人，沉聲吩咐：

“城門關閉，不準無關人等人進出。城外驛道設關卡，不得出城！所有車馬行停運，不得擅自接客！”

這是要封閉整個燎陽城。

楊鎬此刻心里擔心的，就是燎陽城里突發的瘟疫，會傳到整個遼東。

這么蔓延下去，朝廷必定會拿他這個遼東巡撫問罪。

先控制住瘟疫不再蔓延，再來解決問題。

總兵李如柏看得出來的問題，他又如何看不出來。城中突發瘟疫，還是全程城各處蔓延，當然不是尋常的瘟疫。

而是有人在投毒！

能夠做到這么迅速突發的，除了巫真八部中的八巫，沒有其他人！

鼠妖出沒，在院試考場殺人，前腳逼走學政熊廷弼，后腳就有城中瘟疫蔓延。

哼！

看你這個遼陽總兵如何洗清身上的嫌疑！

楊鎬對遼東總兵李如柏，實在是滿是鄙夷。要不是逼走學政熊廷弼，也符合他所需，光是這件事，就足夠把李如柏從遼東總兵位子上掀下去。

……

天還沒亮，寧淵就在家里等著。

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天色大亮，都沒見到雇的騾馬車過來。

這是壞事了！

寧淵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他趕緊留著柳依依所在的畫軸在家里，趕到清風坊大門，想要去市集上問問車馬行什么情況。

結果坊門關閉。

平時都不怎么見得到的坊內武侯，都在門口杵著，一個個兇神惡煞的，見到有人走過來，就遠遠的大聲吆喝：“回去！回去！”

清風坊都封門了。

看來這是不準人進出燎陽城。

這必定是遼東巡撫楊鎬所下的政令，一夜之間，就不準人進出。

寧淵回到家里，立即開始盤點家中的存糧。

還好，娘親寧李氏一向都有多備些存糧的習慣，其實也是因為平時一次買的多，價格會優惠那么一丟丟。

再加上昨天在市集上買的肉干和干糧，足夠應付上一段時間。

娘親寧李氏病倒，躺在床上起不來，柳依依也現身出來，跟著寧淵忙前忙后。

“主人，坊門都關閉，不準人進出燎陽城，這倒是能防止瘟疫蔓延。可是，這城中的百姓，可怎么辦？”柳依依就很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