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學考場里，喊叫聲如同漣漪，在一片寂靜中來回蕩漾一陣，也就再次平息下去。

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寧淵也不知道。

再過一夜，一夜平安。

第三日考試就相對簡單，不限題，自擬一首五言詩。

這對童生來說，都不是什么難事。

平時誰沒個靈感靈光一閃的時候呢，這些詩也都在平時積累好了。

就等著考試時派上用場。

寧淵也不例外，開考之后，寫上一首自己早就準備的五言詩，拉響號鈴交卷。

應考童生都是這般操作，在這個仄逼的號舍里待了兩天兩夜，正常人都想要早點離開，越快越好。

號鈴響成一片。

巡察號卒根本忙不過來，寧淵也只得耐著性子，耐心等著。

好不容易交完卷，寧淵早就有過經(jīng)驗，即使所有人都交卷了，還是要等到午時三刻，才能打開府學考場的大門，放人出去。

時間還早著呢。

好不容易等到時間，寧淵跟著人流，慢慢往外挪。

一群年齡大小不同的童生，如同從牢里出來似的，一個個蓬頭垢面，在陽光照射下，瞇著雙眼，目光呆滯地慢慢挪步。

走出府學大門，有人就走不動，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這顯然就是自認為考砸了的。等下一次再戰(zhàn)，就得是一年半之后。

院試三年兩次，鄉(xiāng)試三年一次。

寧淵也是感同身受。穿越之后，他就來考過一次，從考場出來，也是心中一片灰暗。

對這些底層的讀書人來說，考中秀才，就無異于是安身立命進階的門檻，關(guān)鍵的一步。

有的人一輩子都跨不過去，有的人出生就在門檻里頭。

人群散開，寧淵加快腳步，前頭同坊的幾個人都在等著他。

方安還是微微低著頭，郁郁寡歡的樣子。袁佟則湊上來，低聲問：“寧兄，你可聽說了？”

“聽說什么？”寧淵問。

“出事了！”袁佟聲音壓得更低，“聽說有人死在號舍里，還不止一個，雙腳都被啃得只剩下白骨。”

那個鼠妖！

寧淵震驚，一下子就想到夜里看到的。

那的確是只鼠妖，那雙暗紅色眼睛，閃著幽光，吱吱叫著，當時還跟他對視過幾眼。

怪不得昨天稟報給學政熊廷弼大人后，號舍那邊就傳來喊叫聲，原來就是這個事。

出事的號舍，位于府學邊緣角落。

那里本來是好位置，有樹遮擋，夏天不會被暴曬，冬天避風。

像寧淵這樣的貧寒童生，壓根就不要奢想這樣的好位子。

怪不得袁佟知道這事，他所在的號舍，就在那里。

寧淵帶著滿臉震驚問：“袁兄，這個事可不能瞎說，你可是親眼看到了？”

袁佟點點頭：“那是自然！巡察號卒逐個號舍巡察，才發(fā)現(xiàn)里頭的人伏案不動，進去察看，才發(fā)現(xiàn)人早死了。抬出來的時候，雙腳只剩下森森白骨！連學政大人都被驚動了。”

寧淵倒吸一口涼氣。

這事看來是真的。

袁佟親眼見到，在府學考場里頭，這個消息也就傳不出來。如今考生都放出來，這個消息自然也就壓不住，很快就會傳到滿城皆知。

“這一次，學政大人剛剛到任，就出這么大個差錯，朝廷如何處置，尚未可知。只是這遼東，學政大人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寧淵再次心里一驚。

他這是剛剛得到學政熊廷弼大人的賞識，已經(jīng)算得上是拜了師門，這個事就會影響到熊廷弼的仕途？

這事怎么感覺不簡單啊！

一路上，袁佟話多多，都是圍繞著這位學政大人的，除了生平經(jīng)歷，還有各種八卦傳聞。

寧淵聽得津津有味。

方宇，方丹，還有方安三人，就走在前頭，悶不作聲的樣子。寧淵看在眼里，也沒有多加關(guān)注，而是跟袁佟聊得火熱。

臨到清風坊，袁佟意猶未盡，嘆口氣說：“哎呀，這么快就到了，改日有閑，寧兄不妨出來一起喝酒，再好好聊聊！”

寧淵沒答應，也沒有回絕，而是把袁佟這個邀約當做這么隨口一說而已，并沒有當真。

進到清風坊，眾人分開，寧淵一路疾行，路上遇到的街坊鄰居，認得出來，一個個避開來，大有避之不及的架勢。

這是什么情況？寧淵心中大為驚奇。

莫非是考場里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傳開來？這些街坊鄰居擔心他的身上沾染著妖物的晦氣不成？

回到家里，在院門處，寧淵喊了聲：“娘！我回來了！”

娘親寧李氏從廚房里快步出來，兩鬢花白，看著寧淵平安無事，眼里立時就噙滿淚水，臉上卻笑得十分欣慰。

連聲說：“淵兒回來了。快，把衣裳都脫了，娘早就用艾葉燒好了熱水，把身上好好洗洗。”

嗯？寧淵一下子就聽出這言下之意。

看來果然如他所猜測的來，府學考場里的事傳了出來，聽說是鼠妖作祟，這些老百姓都擔心鼠妖會傳來瘟疫，所以才這么避之唯恐不及。

娘親寧李氏則是早早的就做了準備。

寧淵激活神通心眼納炁，在府學考場里，還有這么多走出考場的童生考生身上，并沒有看到什么異常的氣息。

不過他還是就順著娘親寧李氏的意思，在院子里，大太陽底下，只穿著褻褲，把身上的衣裳都脫下來，泡進滾燙的艾葉水里。

再趕緊進到東側(cè)廂房里，跳進木桶里，洗泡起來。

“主人！”柳依依在心神里喊了聲。

畫像是在床上被褥旁。

“你先別出來。”寧淵趕緊說。

可是已經(jīng)遲了一步。

第一個字剛說出口，那幅畫像就從床榻上飄起來，在空中舒展開來，柳依依如同是從畫中走出，站在寧淵跟前，笑吟吟的。

寧淵這個樣子，可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都已經(jīng)生米煮成熟飯，寧淵也就算了，不再計較這事，問她：“鼠妖會傳染瘟疫？有這么個說法嗎？”

柳依依站在寧淵身后，為他揉捏肩膀，在新心神里回答：“倒的確是有鼠妖會傳染瘟疫的說法，不過那也得看鼠妖有沒有這個手段。大凡能成妖，開了靈智，那就不再是鼠，而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