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三天的路程，姜維和張翼足足走了五天才回到武都。

當渾身襤褸的無當軍回到武都大營時，所有的蜀軍都驚呆了。

多年來的威名已經讓蜀軍形成了無當軍只要一出動，那結局就只有小贏、中贏、大贏和特大贏的區別。

然而，每次回營后都會耀武揚威一番的無當軍這次回營卻默不作聲。

他們甚至身背肩扶著傷兵。

是什么軍隊能讓無當軍吃癟成這樣？

姜維身上的兩當鎧已經爛的不成樣子，留守的蜀軍待要上前替他卸甲，卻被他粗魯的一把推開。

“伯約！”

張翼的樣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鐵胄也已經消失不見，身上還纏著一塊被血浸透的麻布。臉上的油彩也早就糊得不成樣子。

“事到如今，你還要發脾氣嗎？”

張翼呵斥道。

姜維強抑怒火，轉過身來，他想好好數一數張翼阻止過自己幾次。

一次，只要一次，這么多次里只要一次自己堅持，或許戰果就不是現在這樣。

“與其向我發怒，不如好好想想，如果王將軍下令調集我部無當軍去漢中參戰，你該怎么回答！”

張翼見姜維還要發脾氣，義正詞嚴的訓斥道。

姜、張二將麾下的無當軍占全部無當軍的五分之一，也就一千多人。是武都蜀軍唯一能主動出擊的機動兵力。

這次出擊回來的，卻只有五百人不到。

如果王平看到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部隊遭逢這樣大的戰損，很難想象他會如何發泄。

“哼！”

張翼見姜維不吭聲，便也不再追究，他也一把推開替自己卸甲洗面的親兵，大步流星地往中軍大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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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昭拐過那個山道，出現在眼前的景象之觸目驚心，他到死都忘不了。

鋪滿碎石沙礫的山道上，鮮血與泥濘混合，染紅了大片的土地。

遍地都是狼藉的兵器與殘破的旗幟。

山道和兩側山坡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兩軍士兵的尸體，有的斷臂折腿，有的開膛破腹，有的只剩下一部分身體，連頭顱都找不到。

除了正在收斂尸體的士兵外，其余士兵都在山道兩側警戒，中間包夾著被收容的傷兵們。

無論有沒有受傷，這些士兵們眼中都燃燒著熾烈的戰意。根本不像經歷了這樣一場血戰的樣子。

看著他們熾熱的眼神，司馬昭感覺自己隨時都會被吃掉。

他趕緊斷開視線接觸。

不遠處，杜預和曹皚正湊在一起熱烈的交談著，看到司馬昭帶著后援趕來了。

司馬昭翻身下馬，雙眼緩緩掃過這一幅慘烈至極的景象，眉頭不自覺地皺緊。

晚風吹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讓他感覺到胸口十分壓抑，仿佛有一塊無形的巨石壓在心頭。

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司馬昭從未見過這般慘烈的景象。

在他的印象里，父親每次出征都是大勝而還，好像他所知道的戰爭并不是現在這樣的。

“子上？子上？!”

曹皚已經走到司馬昭面前，見他發呆，叫了好幾聲，才把司馬昭叫醒。

曹皚把這次遭遇戰的前因后果都和司馬昭說了一遍。

“楊飛龍和符勁兩位曲長的龜、蛇二曲死傷最為慘重，龜曲傷亡二百四十一人，蛇曲傷亡二百三十二人。”

司馬昭聽了沒有說話，臉上的肌肉倒是抽搐了一下。

“牛、楊二曲因為投入戰斗較晚，總計只有十三人傷亡。”

曹皚補充道。

“那蜀兵呢？”

司馬昭環顧四周，山道上大多數都是魏軍士兵的尸體。

“具體還在統計中，”曹皚有些慚愧，傷亡如此慘痛，卻放走了蜀將，實在是不好意思提。

“初步統計，蜀兵傷亡也在四百人以上！”

杜預從遠處走了過來。

他指著山道東側的山坡解釋道，“蜀兵沿山坡逃竄，弓弩手一路尾隨追擊，以弓弩射倒不少蜀兵。”

司馬昭和曹皚沿著杜預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東側山坡上還有不少蜀兵被箭矢射倒，走脫不及，被追來的魏兵殺死。

“如昭幼所言，蜀寇如此彪悍，而我軍竟能戰成平手，昭幼并無甚過錯。”司馬昭拍拍曹皚的肩膀，寬慰道。

聽了曹皚和杜預對蜀軍戰斗力的形容，司馬昭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帶兵，能不能活下來還兩說呢。

魏軍主力既到，隨軍的醫師和輔兵們立刻接手了對傷兵的醫治和對陣亡魏軍的收斂。

“踏~踏~”

遠處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司馬昭立刻緊張的拔刀。

曹皚一把把他按住。

“子上不用擔心，一匹馬而已。估計是上邽的信使。”

話音未落，山道拐彎處果然轉出一匹快馬。

馬上的騎士見山道上的慘狀，嚇得趕緊勒住韁繩，待看清是魏軍旗號，這才縱馬上前，來到曹皚和司馬昭面前。

“郭使君急報！特命專致曹護軍足下！”

那信使從懷中取出一只錦囊，囊口的蠟滴上正是郭淮的印記。

曹皚和司馬昭對視一眼，立刻拆開錦囊，取出里面的帛書看起來。

“昭幼你以為如何？”司馬昭問道。

“正要聽將軍的命令！”曹皚從容答道。

一用職務稱呼，司馬昭就知道沒好事。

“我能有什么意見？”他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昭幼休要取笑于我！”

親眼見證了戰爭的慘烈，司馬昭也徹底擺平了自己的位置。

專業的事還是讓專業的人來干，自己還是當個空頭將軍算了。

“多謝將軍信任！”曹皚朝司馬昭拱了拱手。

“你過來！待我手書一封，你務必要親手交給郭使君！”曹皚反手叫那信使過來，吩咐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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儻駱道，赤坂山南。

儻駱道一路向南，終點就是赤坂山。走過山口再往南，就是一望無際的漢中平原。

如今，狹小的山口已被重重營寨層層堵住，蜀軍壘起的堅固磚墻宛若嘆息之壁。

除了壘墻上寥寥無幾的警戒蜀兵外，其余待命的蜀兵全都百無聊賴的躺在墻下，看著遠處的百姓在收割麥子。

不一會，就會有人送來晚飯，一天就又這么混過去了。

這樣的日子蜀兵已經過了一個月。

開始，待命的蜀兵還是一天一輪換，后來魏軍不再攻擊，蜀軍也就改為三天一換，十天一換，現在已經是一個月一換了。

其余的蜀兵主力全都住在營房里，安逸的避暑。

蜀軍中軍大帳中。

“將軍，”一名蜀軍將官提議道，“大將軍剛剛傳來信報，按照日期來算，五天前，大將軍就已經過劍閣了！”

坐在大帳正中央主座的黑瘦將官正是王平，他滿臉不屑的冷笑道，“所以你主張出兵？”

那將官小心翼翼地答道，“不只是末將，各軍將官，都是這么想的。”

“蠢貨！”王平毫不客氣地罵道，“曹爽才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