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來人往，被人看到必然另生事端，曹皚連忙一把拉住他。

曹皚能感受到對方話中的懇切之意，這個請求并非只是為了他自己。

能廢除夏侯玄的這個惡政，造福的顯然是全城，乃至周邊各郡的百姓。若是在能力范圍之內，曹皚也不是不愿意做這樣的好事。

曹皚回頭看了看緊隨兩人之后的馬車，心里卻在想到時候怎么勸臧艾來出面提這個問題。

絡腮胡軍官見曹皚回頭，還以為他答應了自己，準備向“府君”進諫，激動地連連行禮。

“不敢當！”曹皚也連連還禮，“只是不知足下高姓大名？”

“小郎客氣了！”絡腮胡軍官豪邁的一拱手，“在下徐質，只是雍州軍的一個什長！”

什長！

曹皚到有些肅然起敬了。

一個小小的兵戶，明明得罪了自己和身后的臧艾，但居然還敢厚著臉皮求自己辦事。哪怕只有一絲的機會，也不愿放棄。

與之相對比的是，身后車內的臧艾，哪怕有一絲可能得罪鄧飏的風險，他都不會冒。

曹皚只恨自己人微言輕。連久鎮關右，同城辦公的郭淮都說不動夏侯玄，曹皚又能有什么作為呢？

也只能讓臧艾去試一試了。

不知不覺間，兩人交談之際，已經來到了長安城正北的署衙。

由于征西將軍和雍州刺史并非同一人兼任，夏侯玄和郭淮屬于同城異署辦公。

照理來說，雍州刺史應該在長安城內的州衙辦公，而都督雍涼二州軍事的征西將軍應該在城西的雍州軍軍營里辦公。

然而，事實上二人卻是調換了位置。

雍涼二州的最高軍事長官夏侯玄由于不懂軍事，反而住在了城內的州衙里。而雍州刺史郭淮則因為是自曹操時代就在雍涼作戰的老將，反而負責起了雍州軍的日常訓練和管理。

徐質見身后臧艾的車還沒靠近，悄悄貼近曹皚低聲提醒道：“夏侯將軍平日里十分器重李長史。你家府君若是在雍州為官，最好還是打點好李長史。”

曹皚點點頭，暗暗記下。

臧艾下車后，徐質還是上前賠著笑臉說了一陣好話。在曹皚的暗示下，臧艾不痛不癢的罵了幾句，便也放他走了。

來到署衙前，這次就輪到臧艾登場了。

向衛兵通報了姓名后，兩人順利地被帶進了衙署的后堂。

和空無一人的前堂不同，州衙的后堂人頭攢動。一個個頂盔貫甲的軍官進進出出，十分忙碌。

曹皚一身的戎裝，站在人群中還不是那么違和。倒是臧艾，一身的華服，身后還跟著兩個手捧“見面禮”的隨從，站在一群軍官中十分尷尬。

“咳咳~”

一聲并不響亮的咳嗽聲響起，本來嘈雜如鬧事般的后堂瞬間安靜下來。

眾將官猶如波浪一般被劈開，一個身著青色長袍、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繃著臉背著手，順著“波浪“緩緩走到大堂中央，環視四方。其目光所到之處，眾將官無不紛紛低頭，無人敢與之對視。

當中年男子的目光掃到曹皚和臧艾身上時停住了。他一招手，身后的一個仆童立刻上前，聽那男子低聲吩咐了幾句，隨后退去。

整個大堂里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臧艾也顧不得其他，硬著頭皮上前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和職位，請求拜見征西將軍夏侯玄。

“這是征西將軍長史李公！見李長史就等于見夏侯將軍了。”

不用消瘦男子開口，他身邊的一個黑胖將官就自覺地替他報出了名頭。這將官站在消瘦男子的側后方，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少說也有五十來歲，一面孔的滄桑之感。

“原來是李長史！在下泰山臧艾，新任隴西太守。特來拜見夏侯將軍！”臧艾連忙重新行了一個鄭重的禮，唯恐給對方的第一印象留下任何不好的方面。

李勝早年在洛陽游歷時就和曹爽結識，后來又和曹爽的表弟夏侯玄同陷浮華案，被魏明帝終身禁錮。若不是曹爽當政，他二人可以說是終身不得翻身了。

也正是這層關系在，李勝也是夏侯玄伐蜀提議的頭號擁躉。他和鄧飏一唱一和，共同組織起了這場戰爭。

在進后堂的路上，曹皚把徐質告訴自己的事又轉告給了臧艾。

其實不用曹皚提醒，臧艾也早就知道李勝的來歷。他早就準備好了見面禮，只不過現在當著其他人的面，不好意思當面行賄罷了。

李勝微微點頭，終于開口，淡淡的吩咐道：“卿乃州郡職官，本該向郭使君報道，可既然碰上了。那就待會一起與會吧。”

眾將官一聽臧艾也要與會，紛紛掩面偷笑。曹皚留心觀察，這些將官表情各異，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幸災樂禍。

李勝繃緊面孔，再次環視一圈。目光所到之處，無不立時肅然。

別看李勝表面一副冰霜面孔，還要裝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但實際上內心對臧艾卻極為滿意。

為了這次伐蜀，他可以說是對雍涼二州的官員加足了壓力。但各郡預備的糧草、甲仗、醫藥、牛馬、人力，沒一項是到位的。各郡官員都在用各種理由推脫。

偏偏夏侯玄又是新調任雍州沒幾年，根基遠不如在雍州干了二十多年刺史的郭淮深厚。郭淮屢屢陽奉陰違，有了這位老刺史帶頭，各郡官員自然也有樣學樣了。

換做平時，李勝豈能容郭淮如此放肆。但偏偏郭淮又是個領兵的，夏侯玄不懂軍事，曹真的幾個兒子空頂著名將之后的虛名，也是沒一個懂軍事的。這次伐蜀十有八九還得是靠郭淮。

因此，李勝也是十分頭痛如何才能讓郭淮配合。

還好眼前的臧艾十分乖覺，給足了自己面子。

隴西郡屬于雍州管轄，照例說上任應該去找雍州刺史郭淮，可臧艾在見郭淮前先來拜見征西將軍府。這讓李勝面上大有光彩。

可只看李勝的表情，臧艾根本看不出對方心里想什么。

“下面點到姓名的進去，沒有點到名的原地等候！”

李勝并沒有搭理曹皚，而是擺擺手，就走進了后堂的深處。

適才站在他身側的那個黑胖軍官則身形一動，站到了李勝原來的位置，開始點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