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默然半晌，問道：“你今晚來見我，有何用意？”

海老公道：“奴才是來請教太后一件事，好回去向主子復命。端敬皇后、孝康皇后、貞妃、榮親王四人，皆死于非命，主子也因此棄位出家。

下此毒手之人，乃是宮中的一位武功高手。奴才冒死請教太后：這位武功高手是誰？奴才年紀老邁，瞎了眼睛，又身患絕癥，猶如風中殘燭一般，但如不查明此事，死不瞑目。”

太后冷冷道：“你一雙眼珠子早已瞎了，瞑不瞑目，又有何干？”

海老公說道：“奴才雖然眼睛盲了，心中倒是洞若觀火。”

太后道：“你既心中了然，又何必來問我？”

海老公道：“還是問一問清楚為好，免得冤枉了好人。這幾個月來，奴才用心查察，欲知潛伏在宮中的這位武學高手是誰。本是極難查到的，可機緣巧合，無意中竟發現皇上身懷武功。”

皇太后冷笑道：“皇上身有武功，那又如何？難道是他害死了自己母親？”

海老公道：“罪過，罪過。這種大逆不道之事說不得的，倘若奴才說了，死后要入拔舌地獄，就是心中想一想，死后也不免進煉獄受苦。”

他咳了幾聲，續道：“奴才身邊有個小太監，叫做小桂子……”

韋小寶心頭一震：“老賊說到我了。”

只聽海老公續道：“……他年紀只比皇上小一兩歲，皇上很喜歡他，天天與他比武摔跤，習練武藝。

這小桂子的功夫，是奴才所教，雖說不上如何高明，但在他這般年紀的小孩子當中，也算不錯了。”

韋小寶聽他稱贊自己，不由得暗自欣喜。

太后道：“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

海老公道：“多謝太后金口。只是這小桂子與皇上過招，不論奴才教他何種武功，皇上的功夫總能見招拆招。

看來教皇上武功的師父，比奴才高明得多了。奴才想來想去，宮里的武學高手，也只有這一位大行家了。

只要尋到了這位大行家，那么害死兩位皇后，一位皇妃，一位皇子的兇手，也不難追查得到。”

太后道：“原來如此，你兜了這么大的圈子，便是要與我說這番話。”

海老公道：“太后明鑒，奴才別無他意。”

太后道：“你找到了這位武功高手沒有？”

海老公道：“已經找到了。”

太后冷笑道：“你好深的心計。你教小桂子與皇上練武，我這半年多來，一直在找尋皇上的師父。”

海老公嘆道：“那也是沒法子啊。小桂子是個狡黠的小壞蛋，奴才的一雙眼珠子，便是被他用毒藥毒瞎的。若不是為了將這件大事查得真相大白，決計容不得這小壞蛋活到今日。”

太后哈哈一笑，道：“小桂子這孩子真乖，毒瞎了你的眼睛，好得很，妙得很，明天我得好好賞他。”

海老公道：“多謝太后。太后若下旨將他厚葬，小桂子在陰世也必感戴太后的洪恩。”

太后問道：“你已殺了他？”

海老公道：“奴才已忍耐許久，此后已用他不著了。”

韋小寶又驚又怒，心中暗道：“這老賊早就知曉我不是小桂子！”

前后兩世，皆斗不過這老賊！

海老公長嘆一聲，沉聲道：“主上性子向來剛猛急切，欲辦之事，必全力以赴以求達成。奈何他貴為天子，心愛之人遭惡徒所害，卻無力挽回。

主子出了家，對董鄂妃仍舊念念不忘。奴才離清涼寺回宮之前，主上親書一道上諭交予奴才，命奴才查明害死董鄂妃，不，端敬皇后之人，再將這兇手就地正法。”

太后冷哼一聲，說道：“他既已出家，還能寫下何等上諭？出家人還念念不忘復仇之事，實非正道。”

海老公回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此乃佛家之理。作惡之人，終難逃脫懲處。

只是奴才練功有誤，經脈逆亂，如今咳嗽氣喘，周身皆病，又雙目失明，再無半點指望。”

太后道：“確然，你如今這般模樣，縱有密旨，亦難成事。”

海老公嘆道：“不成啦，不成啦！奴才這便向太后告辭，回去等死。”

言罷轉身，緩緩向外移步。

韋小寶心頭巨石瞬間落地，暗自思忖：“老賊這一去，我便再無煩憂，他只當我已身亡，定然不會再來尋我。”

太后卻道：“且慢！海天富，你欲往何處？”

海老公道：“奴才已將諸事稟明太后，這便離去。”

太后道：“他交予你的事，你當真不再理會？”

海老公道：“奴才心有余而力不足，況且亦無此膽量，不敢有絲毫忤逆犯上之舉。”

太后冷笑一聲，道：“你倒識得時務，不枉侍候我們這些年。”

海老公道：“是，多謝太后恩典。這些冤屈沉案之事，唯有等皇上年歲漸長，方能徹查昭雪。”

他輕咳數聲，接著道：“皇上擒拿鰲拜，手段高明絕倫。皇上生母為人所害，此事亦無需太久，皇上定會追查到底，只可惜……只可惜奴才恐難活至那時，等不到真相大白之日。”

太后行上幾步，厲聲道：“海天富，你轉來。”

海老公道：“是，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怒目而視，厲聲道：“你適才與我所言，那些荒誕之語，可曾告知皇上？”

聲音顫抖，顯是怒極激動。

海老公道：“奴才明日一早，便去面呈皇上，只是今夜迫不及待，先來告知太后。”

太后道：“甚好，甚好！”

話音未落，勁風忽起，緊接著“嘭嘭”兩聲巨響。

韋小寶大驚失色，忍不住探頭窺視。

只見太后身形如幻影，繞著海老公疾攻，掌風呼嘯，一掌又一掌朝他猛擊。

海老公穩若磐石，揮掌抵御。

太后每一掌擊出，皆帶風雷之聲，足見功力深厚。

海老公雙足未動，接掌回擊，拍出的掌力卻是無聲無息。

兩人相斗良久，太后卻始終難以占得上風。

突然間，太后身形拔地而起，雙掌如泰山壓頂般自半空壓下。

海老公左掌翻轉，迎向空中，右掌朝太后后腹疾拍而去。

“啪”的一聲巨響，掌力相交，太后如斷線風箏向后倒飛而出。

海老公身形一晃，踉蹌數步，方才勉強站穩。

太后怒喝道：“好奴才，你……你……裝神弄鬼，以少林武功教小桂子，自己卻是崆峒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