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的記憶是一張拼圖，呈現在我面前的卻是亂七八糟的畫面。

意識有些恍惚，如同墮入深淵，一片黑暗。

那些片段交錯呈現替換。

睜開眼睛，我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打開實驗艙門，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完好無損。

我長舒一口氣，又開始檢查自己的雙手，左手處戴著一枚戒指，很眼熟，似乎在哪看過。

實驗室外的研究人員見我醒來立馬沖出去通知其它的人，直到五六個人都飛奔到我的面前，“許淮之，你真的不能再做這樣的實驗了！我們又不能直接終止實驗，都在干著急！”

“就是阿，太危險了。”

“簡直就是拿命在做研究。”

他們七嘴八舌的吵著，可我卻錯愕極了，抬起頭抓住其中一個人喊到，“你剛剛喊我什么？”

聽到自己的聲音時，我更是震驚。

其他人似乎見怪不怪，“你又忘記了？”

“你叫許淮之阿！”

“喂，許淮之？”

我猛然推開眾人，差點釀蹌摔到，腦袋里傳來刺耳的轟鳴聲，震的我眼前模糊。

我跌跌撞撞來到鏡子前，眼睛空洞無光，失神般的呆呆立于鏡子前，看清楚鏡中人以后，周圍寂靜了十幾秒，我突然狂笑不止，然而猛地一拳將鏡子錘碎。

鮮紅的血液從拳頭處流下，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我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抬手看向受傷的左手，才想起來這枚令我眼熟不已的戒指從何得來的。

這是姜然買來的求婚戒指。

我怎么能忘了……

實驗室的人見狀都不敢上前，只有一位女士小跑來到我的身邊，語氣幾近顫抖，“淮之……”

我臉色蒼白，無力的回頭看向她——工地女老板，哦不，應該說，是我的媽媽。

“媽……”我的眼睛透著猩紅，“姜然呢？”一滴淚就這樣毫無征兆的掉了下來，“姜然呢？”我又問了一遍。

她捂住心口，盡力克制悲傷，想要緩緩靠近我，“孩子，放過自己吧……好嗎？”

“姜然呢！”我咆哮著，手中握著的玻璃碎片沒能給我帶來一絲清醒，我癱坐在地上，“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再也忍不住的嘶聲痛哭，我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她生前的遭遇，她怎么這么苦阿！

難怪當初我在意識世界里的思維那樣分裂，總感覺有多種思維拉扯著我，分別一種是姜然的意識，一種是我作為實驗者的意識，另一種所謂未知的意識——來自于我本人，許淮之的。

所以我才會在經歷姜然那些遭遇時，哪怕只有0.3的痛感都能讓我痛苦萬分，生不如死。

因為她是我最愛的女孩子，我對她的愛早已超出了系統的設定。

而在我經歷她受辱的那天晚上，我內心充滿愧疚并不是姜然心疼那部我用攢了很久的錢買的手機，那是我許淮之對姜然的愧疚啊！

也正是因為我是許淮之，才會對宋江有著危機感和排斥的心理。那是來源于我對姜然的占有欲。

我總是執著于一個答案，所以不停穿越著現實和意識世界，導致我的意識紊亂思維模糊，這就是實驗帶給我的副作用。

所以這一次的穿越，才讓我忘掉了很多東西，讓我誤以為我所敘述的日記是一本小說，其實那些都是我通過姜然的意識站在她的視角所記錄的經歷。

還記得剛穿去意識世界的時候，我曾把自己的姓氏喊了出來。

許……

嗯，那是許淮之的許。

我竟把這一切都忘了。

……

十五年前，姜然從那座廢棄工廠上一躍而下。我是她的緊急聯系人，所以警方聯系到了我。

我不顧一切的奔回了那座城市，見到了她的最后一面。

她很安靜的躺在冰棺里，毫無生氣，由于高空墜落，她的后腦勺都凹了進去，腿也摔斷了。

死無完尸。

我跪在她的面前，不停抽著自己的耳光，我痛恨自己，痛恨一切。

然然，你是不是很疼……我根本不敢再看她一眼，多看一眼，我都心痛的不能呼吸。

——

李恒川后來跟我說了實話，他沖上樓的時候，透過樓梯之間的縫隙，看到了是姜然自己主動握著張一雷的手刺了自己兩刀，接著主動跳下高樓的。

這個說辭我一點不信，她那么怕疼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會舍得傷害自己兩刀，她那么惜命，怎么可能一躍而下。

她買了戒指，等著我娶她，要跟我結婚的，她怎么可能會自殺！

我沒什么出息，我想跟她一起死去。沒有她，我根本活不下去。

許是見我整日麻痹自己，宋江找到了我，暴揍了我一頓后，他告訴我姜然生病的事實，告訴了我在最后被病魔折磨的倒計時里，她還想著要替我解決一切麻煩。

所以我不能死，我要好好活下去，才不算是辜負她。

我日日夜夜思念著她，這種思念之情幾乎要將我變成一個瘋子。

我渾渾噩噩過了五年，直到我爸在國外研究回來，告訴我現在有項技術可以提取人的意識。

只要研究成功，或許可以復活屬于姜然的意識，這樣也算給我安慰。

所以我需要經歷一遍姜然生前的意識，記錄下來，再保留數據傳輸到機器人的身上，這樣機器人就像是另一個姜然陪伴著我，續存她所有的記憶。

只是她的那些記憶包含了太多讓我無法接受的秘密……那一年三個男人對她的所作所為，她為了我黯自神傷，默默等我回家，獨自忍受著病痛的折磨……

太多了然然，我缺席了太多你需要我的時刻。

正是這些我無法接受的打擊擊潰了我，我本就幾近崩潰的邊緣，面對那些我曾不知道又無能為力的事實，又何嘗對我不是一種殘忍的折磨。

原來……原來初期沒有太多資金的時候，我一遍遍的調整數據，一遍遍研發實驗是為了她。

在意識世界里我疑惑自己莫名堅持的原因就在這。

我是為了姜然。我想通過技術手段用另一種方式復活她。

即使這項實驗里還有很多危險和隱藏的不確定因素，我照樣不要命的日夜投身其中。

十年了，我的身體也垮了，精神也錯亂了。

每次實驗結束，我都得去開些精神類藥物，才能穩住腦袋中那緊繃著的神經。

我像是懲罰自己一樣，每次穿進去就會忘掉所有，每次醒來又會慢慢記起來，如同閉環一般，周而復始。

穿進去，再醒來。精神錯亂，忘記，再繼續穿進去，就這樣持續了十年。

十年了，我已經不是然然記憶中二十二歲的許淮之了，不是那個很有意義的年紀了。

可她卻永遠停留在她的二十二歲了。

她死后，我竟然一次也沒夢過她，我還暗自在心里罵她是個小氣鬼，不愿意來我的夢里看看我。

后來才知道，她才沒有那么小氣……她是想來的，只是她來不了。因為死前的肉身不完全，所以導致她的靈魂殘缺消散于世間了。

她來不了，不是不愿意來。

然然，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

又是一年清明節。

我跪在她的墓碑前，墓碑上刻著她名字的字體深深刺痛著我，我顫抖的舉起手，輕輕撫摸著碑上她的照片。

和她所經歷的記憶重合以后，我又一次紅了眼眶，我自以為保護了她，卻還是讓她一個人承受了這么多。

姜然，下輩子你還是別遇到我了。

……

不知過了多久，許淮之又一次踏入了實驗室，他似乎忘掉了什么，再一次躺進了實驗艙門，開始了他的意識旅行，手上戴著那枚他視若珍寶的戒指。

你們知道莫比烏斯環嗎？

2024.8.19 21點00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