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將士們,你們的皇帝回來了!”
德勝門前,塵土飛揚,雄渾的號角聲響徹云霄。
隨著一個人的出陣,整個場面瞬間寂靜,號角聲戛然而止。
瓦剌騎兵外穿全身札甲,內襯鎖子甲和布面鐵甲,身上也有板札式腿甲,護臂甲和脛甲,就連戰馬也披著突厥風格的金屬鎧甲,黑壓壓的一片。
也先策馬而出,腰挎彎刀,背負短弓,眼中閃爍著冷冽的光芒,陽光照耀在他那被戰火打磨得愈發堅硬的面龐上,整個人都顯得十分英武。
他大聲叫囂著,在陣前策馬奔走。
“快打開城門,迎接你們的皇帝吧!”
“你們城內尊奉的那個皇帝,是假的!”
城頭,自發登城助戰的城內百姓和調集來的民壯們,在民壯官的統帶下站在垛口處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向城下傾瀉炮火,策應大營的防御。
大營之外,萬余明軍列成堂堂大陣,盾手在前,其后長槍如林,刀槍相交,于謙與也先策馬遙遙而立,看見瓦剌騎兵的陣容,微微凝眸。
“這些北虜的盔甲,怎么比我們的還要好?”
后軍右都督張軏也有些納悶,說道:“我曾奉旨出征麓川,軍中有過兀良哈衛來隨征的蒙古人,他們的騎兵盡為輕騎,著輕皮甲,據說在東部草原上,這樣一套鐵甲,很多牧戶傾家蕩產也買不起。”
張軏望向對策渾身鎧甲的瓦剌鐵騎,十分不解。
“看這些北虜騎兵一身精甲,裝備只怕不比我宣大的邊軍要差,自我太祖驅逐暴元以來,草原上還從未出現過這種規模的重甲騎兵?!?
這件事涉及的事情太深太黑暗,張軏和于謙討論的時候,有人已經陰晴不定,顯得有些坐立難安,尤其是宣大來的一些文武官員,都顯得格外緊張。
“張都督如此說法,是在影射什么?”
“如果張都督和于部堂不信任我等,我等這便率軍離去!”
于謙也知道,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看了一眼張軏,說道:“張都督并無此意,這些事以后再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擊退瓦剌?!?
“張都督,您是在京超品勛貴之首,又在仁智殿參預軍機,深受陛下新任,此事非你不可?!?
“這也先不知道從哪弄了一個假皇帝,我們不去奉詔覲見,就失了禮儀,若去奉詔覲見,則正中了他的下懷,這些北虜是不講究什么禮法的?!?
“到時候一旦把我們扣押,二十三萬大軍群龍無首,這保衛戰還怎么打?”
張軏一開始也就是覺得納悶,因為制造這些盔甲的廠房都在中原,這些瓦剌除非購買,是絕不可能湊齊這么多盔甲的,但以瓦剌的窮困水平,又不像是能買得起這么多全套鐵甲的。
宣大眾人急火攻心,一番不打自招,倒是讓張軏心下一驚,有些回過味來了。
但他見到于謙的眼神,也便不在此事上多提,轉而說道:“陛下早有明旨,此次保衛戰以于少保為首,您有什么話,上刀山下油鍋,只要是有利于守城,就請隨意吩咐,我絕無二話!”
眼前勛貴們如此懂事,于謙放心不少,轉頭望向也先,說道:“自從入關以來,這也先枉為草原雄主,損招迭出,我想這不是他的做派,應該是有人從中作梗?!?
張軏微微一怔,“于少保的意思是……”
于謙點頭說道:“我正有此意,你是超品勛貴之首,但沒有兵權,就算陷入大營,也沒有任何影響,卻會激勵我軍士氣,所以我想要讓你去與也先對峙?!?
“如果有可能的話,把給也先出主意的那人是誰套出來?!?
聞言,張軏的臉色有點黑了。
這不是讓老子去當肉包子打狗的那個肉包子嗎?
這于謙,安的什么心?
他真是單純為了守城嗎?
張軏忽然想到,似乎宣府的總兵官楊洪,就和于謙有一些姻親上的關系,聯想到剛才宣大眾人的攻擊,如果這于謙是故意派自己去送死……
這個結果,張軏不敢想。
但與此同時,朱祁鎮又對于謙是一副百分百信任的態度。
涉及到自身安危,一時間,張軏有些難以抉擇。
“朕去?!?
“張軏,朕現在也封你護駕將軍之職,與石彪護駕同往?!?
朱祁鎮身著赭黃色齊腰魚鱗細鎧,策馬而出。
石亨聞言一驚,正要說話阻止。
但石彪這個缺心眼的,立馬就喊道:“臣身為護駕將軍,理應護駕前往!”
他倒是沒什么話好說,已經代入到自己護駕將軍的身份上去了,心里巴不得當場拼殺起來,好揮舞大錘戰個痛快,允諾一聲,就直接上馬等著出發了。
張軏身為三代超品勛貴之首,需要擔心的就太多了,他看著周圍一眾神態各異的文武官員,尤其是瞟了一眼于謙和宣大眾人,有些話眾目睽睽的說不出口。
只能說道:“陛下龍體金貴,不可輕動。”
“這件事,還是讓臣去吧。”
于謙道:“陛下,這也先打的就是要用那個假的替換掉你的心思,要是他不講武德,直接揮軍掩殺,我軍騎兵不多,無法保護陛下周全?!?
“若陛下前往,可使石亨率領三千營騎兵共往?!?
石亨已經在西直門一戰中證明自己,這種事他本來是不愿意出手,但看見自己那個侄子已經上馬,還傻缺似的等著出發,也是沒了辦法。
他提刀上馬,環視眾人道:“算了,我去!”
“我會帶所有的三千營騎兵遠遠跟著陛下,要是真有什么變故,我會立刻帶三千營掩殺上去,我能在土木堡救陛下一次,也就能再救這一次!”
于謙聞言,也不再多說。
“那臣就等著陛下凱旋的消息了?!?
看著已經出發的一行人,于謙重重一嘆。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也先已經祭出了手里那張王牌,之所以拉著城外的皇帝到陣前叫囂,為的就是攪亂軍心,如果城里這個躲著不出去,就等于是不打自招了。
到時候,無論于謙等人如何彈壓,也怕是會有人從中作梗。
于謙不能保證九門所有的文武官員都和他是一條心,到時候一旦打起來,一個城門出了亂子,以現在京城的兵力,根本就來不及支援。
如果全部的將士都相信城內的朱祁鎮是真皇帝,那就算有心之人想要打開城門放城外那個假的進來,這些將士家人都在城內,他們也不會答應。
兩個皇帝面對面對峙,這自然是讓所有將士都相信他們守衛的是真皇帝唯一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