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吃一蟄長一智。”男子打斷了他的話，沉聲問道，“言歸正傳，外頭如何了？”

崔顥清了清嗓子，一掃方才輕浮逗趣的神態，正襟危坐起來：“懷澤，我跟外頭的美嬌娘打聽清楚了，方才樓下的確是出了命案，死了一個男人。”

“死了人？”盧陵川蹙了蹙眉，“不是意外？”

崔顥連連點頭：“聽說死的是新安縣首富張員外的嫡長子，死狀可慘烈了。而且這起案子已經是新安縣近一個月以來的第三起命案了。”

連環殺人案？！

盧陵川眉頭漸深，幽黑瞳孔里映著時明時暗的燭光，目光凜凜、深不可測。

“既然是大案，甚至可能是連環殺人案，為何方才看見只有一名青袍官員前來處理此事？”

崔顥笑吟吟地點了點頭，故作高深道：“我就知道懷澤你一定會問，所以我方才特意打聽了一下。”

盧陵川倒也不會掃了他初出茅廬的興致，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哦？！那就看看五郎近日可是有所長進？”

崔顥胸有成竹地拍了拍手，看得出來他收獲頗豐。

城東，謝宅。

門前有個纖柔玲瓏人影，高門燈籠下影影綽綽，搓著手來回踱步。

謝瑜瞧清楚那個人影，略微松了口氣，唇角泛起個淺淡笑意：“十四娘！”

門下的小娘子身形一愣，大松了口氣：“三郎，你總算是回來了！”

眼前這位身姿纖細、面容清麗的娘子，便是謝瑜的大娘子。

徐明蕙如今剛過二十二歲，只比謝瑜大了整整兩歲。不過許是日夜操勞的緣故，鬢間已然生出兩縷極其細微的白發。

“三郎，今夜怎么如此晚？果真如你所料，城里又出事了？”徐明蕙趕忙取過他手里的四角提燈，親昵地挽著她的手臂入了后院。

謝瑜微微頷首，回握住她手腕，冰冰涼涼的，指梢處都透著寒氣。

“外頭天冷，你身子骨一向虛弱，怎么不早些歇下？”

徐眀蕙笑了笑，眼眸里溢出一絲絲苦澀：“別說了，今夜早睡又睡不著，還不如聽三郎你的話，多練幾個字，多背幾首詩呢！”

謝瑜一直捂著她的手背，感覺她的手終于暖和些了：“父親和母親又吵架了？”

“嗯。”徐眀蕙挽著她的手入了屋子，順手點燃了胡桌前的燭臺，有些恨鐵不成鋼。

“今夜阿耶又找阿娘要錢了，拼死拼活地搶了錢就跑，現下我那死阿耶也不知在哪個秦樓楚館里喝花酒找妓生快活了。”

謝瑜皺了皺眉，難道今夜徐鋮也去了紅梅巷？！

“父親最近都會去紅梅巷嗎？”

徐明蕙一怔，瞇著眼看向他，不知今日為何忽然對紅梅巷感興趣了。

“三郎怎么也對紅梅巷感興趣了？阿耶他——”她哼了哼鼻子，越發惱火激憤，“像阿耶那樣的臭男人，又沒財又沒貌，不去紅梅巷那樣的腌臟地方還能去哪里呢？！”

“罷了罷了，十四娘莫氣，日后叮囑母親再尋個嚴實地方把錢藏好便好——”

啪——

洗臉盆被猛地放置在地上，四周飛濺出一圈淺淺水漬，斑駁水漬上都還冒著熱氣，可惜轉瞬即逝。

徐明蕙一手拽著洗臉巾，一手插在腰上，氣鼓鼓地瞪著她。

“三郎，就是因為你每次都這么寬厚仁慈，我那死阿耶才死性不改！只會喝花酒逛花樓，阿娘和我——”

謝瑜拉過的她臂彎欲要安撫她，訕訕而笑：“我的好娘子，好十四娘，莫生氣莫生氣，母親操持府中諸多事務，也是辛苦的，我這也是——”

“我這是在心疼三郎你，在心疼三郎你辛辛苦苦才掙來的糧餉，三郎你如今還護著那不成器的外人了是吧？！”徐明蕙氣得將手中的洗臉巾丟給他。

謝瑜手疾眼快地接過洗臉巾，蹲下身來欲要探手入水盆，卻被十四娘擋住了手腕。

“你查案查傻了？！水還燙著呢！”

謝瑜笑吟吟地望著她：“就知道十四娘還是關心我的。十四娘，父親雖有時糊涂，不過也知進退，不曾給我惹過什么難事，如此說來我甚是寬慰了。十四娘，有時候鬧鬧騰騰地過日子，也是一件好事，你說是不是？”

徐明蕙自知說不過他，心里思前想后，自她嫁給了謝瑜，阿耶這兩年的行為舉止的確規矩了許多，有些事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算了。

她抿著唇，獨自去屋外取來了一瓢涼水。

“快洗洗睡吧，明日又要早起了。”

謝瑜插科打諢地搖了搖她的手臂，討好諂媚道：“好咧好咧，為夫都聽娘子的。”

謝瑜簡單地梳洗了一番，正準備翻身上榻，忽而左肩上搭上了一只纖纖玉手。

“十四娘你——”

徐明蕙抬起手腕握住他的一側衣領，冰涼食指有意無意觸碰到他的白皙后脖頸，隨之攀上脖頸下方的脊柱關節，撫了撫，又再彈了彈。

后方傳來嬌滴滴的女子聲音：“三郎不脫內袍嗎？三郎怎么又忘記了？”

謝瑜涼得一哆嗦，正要抬手脫下內袍：“忘記了什么？”

身后的小娘子哼哼唧唧地吐著氣，一把拽過他的衣領，順手便解了他的素色內袍。內袍領子順著他瘦削的雙肩滑落，便露出了白皙的肩頭，還有——

還有晃眼刺耳的一輪白絹絲布條。

徐明蕙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三郎，你又忘記了！快把裹胸布解一解，可別憋壞了！”

謝瑜一怔，她倒是忘記了這一茬。如今這裹胸布倒是裹得越發順手了。

徐明蕙親眼瞧著她解了裹胸布，蓋好了被褥，終于安心睡去。

入夜，身旁響起了酣熟的呼吸聲。謝瑜微微側過身，極其小心地拉過被褥替徐明蕙蓋好。

她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第一起命案，發生在上一個月圓之夜，正是一個月前的十五日。死者是一名男性，在城北的河邊被過路人發現的，尸首被兇手取走了一雙眼珠子。

第二起命案，發生在本月的初一。城南白云客棧的店家小二在打掃客房時發現了死者。死者像是被活生生砍斷了雙腳。迄今為止，死者的那雙腳都還是下落不明。

今夜，便是第三起命案，發生在本月的月圓之夜。

種種跡象來看，這的確是連環殺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