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我太赤便是，莫要自稱后生，這前輩之稱我可不敢當。”

“就算當得起，我也受得住，某人想來應該也是受不住的……”

洪生臉上依舊是自認為親和力十足的微笑著，他平身回了藥老一禮，便是繼續道：

“藥老先生千萬別見怪，我與蕭炎乃是平輩相交，雖然略長了他幾十億歲，算是比較罕見的忘年交，但是您老先生正是他的師父，自然……”

“藥老先生也可以是我這萬劫歷來孤家寡人的長輩了，按照過往那封建舊社會的禮節我理應拜您一揖，可惜很遺憾——”

“我之半身已是身負靈能的太虛神圣，縱使是自號守護寰宇的諸界桎梏肅正協議，也不能正面接下我的一拜。”

天青的輝光如同神環一般浮現在洪生背后的真實之中，他微笑著向蕭炎點了點頭，然后禮貌的從藥老身上收回了一開始打量食物的目光。

此時，哪怕是藥塵這樣的靈魂體也不知為何的，愣是后知后覺感覺自己已經汗流浹背了。

仿佛……某個不可觀測的霸主級掠食者，不知何時起便一直存在于身邊，卻在剛剛不知為何突然離去。

這一份思維邏輯上滿是無法理解的不可名狀，用通俗易懂的人話去理解便是，物競天擇的瘋狂，與適者生存的理性，才是來自大自然的救贖之道。

而身為斗氣大陸的遠古八族之中被驅逐流放出來的藥族子弟，饒是以他藥塵這等高階煉藥師的見多識廣，也著實是被面前的太赤艦長給驚到了。

什么太古老怪物啊這是？幾十億歲月，這這這……這征戰異世界這么個事兒，還能有這樣的盟友？

小炎子，平時師父是真沒看出來啊，你這心可真是夠大的啊，這么大個情況，怎么也不跟師父提一嘴？！！

為師望那扭曲的空間漩渦，還以為是特殊手段或者斗尊強者來著，卻是不曾想到能有如此強者。

以億為計的年齡單位，只怕是傳說中的斗帝，也做不到罷！

太虛神圣？不明覺厲，應當是太虛古龍之上的存在罷！

小炎子啊小炎子，為何只風輕云淡的說著盟友都很強大，也不說具體如何個可靠法，這一波……徒兒啊，這一波你可真是……

坑慘為師了吶！

抬手擦了擦額間并不存在的冷汗，藥老只覺靈體震顫了兩下，便是在現實之中連連給自己施了兩道鎮定魂靈的口訣。

呼～好懸……終于是給穩定住了。

咬牙切齒的向后一掃感知，望著半個身位之后依舊處于懵逼狀態的徒兒，他是真的恨不得先前為對方鍛體之時沒有多抽上幾鞭子。

“咦？怎么還愣著？這情緒開問題了？”

忽然間，藥塵察覺到了蕭炎的異樣，再次一掃感知，乖乖，他這乖徒兒身上，現在還真是哪哪都不對勁呢！

是十分甚至有九分的不對勁！

身為曾經的九轉斗尊巔峰，藥塵的戰斗天賦堪稱奇才中的奇才，擁有著在戰斗中將敵人當做藥材煉殺的驚世智慧。

戰斗智慧能如此之出眾，也正是得益于他先天強大的靈魂，以及超越凡俗的敏感直覺。

而在后天的成長之中，藥塵的心智則更是久經磨練，故而即便此時他已然身死，以靈魂狀態存在于世的他，依舊擁有著不比生前弱上多少的思考能力。

正如此間一般，他眉頭一皺，發現此事并不簡單，便也顧不上和老怪物之間繼續維持禮節，不再用感知而是直接回首，望向了自家的寶貝徒兒。

不過，出于謹慎考慮，他還是在回頭前向洪生拋下了一句勉強算是回應的答復。

“太赤艦長可當真是折煞藥塵了……既如此，藥塵此番便謝過太赤艦長了。”

而后，乖徒兒蕭炎映入眼簾，其人正癡癡愣愣的望著前方空處。

從方才那一詞“克系”而起，至今都沒結束的異常反應，著實是有些嚇人了。

跟撞邪了似的，愣在了原地，口中一直呢喃著“克系”二字。

呵呵……真撞上克總的人，只怕是都比不過現在蕭炎的外在表現了。

藥塵從袖袍中伸出雙手，左手捏住左手，右手捏住右手，以靈魂體在物理上把脈，同時探出專屬于靈體的感知力去掃描對方全身。

快速，準確，但是他并沒能找到他這乖徒兒的癥結之所在。

……嗯，真遺憾，明明藥老先生對徒弟蕭炎的關心是如此的真摯。

可惜前者再怎么努力，也終究無法看見那名為【無垠諸界聊天群】的天外存在。

同時，不具備靈能的他，自然也無法聽見分毫洪生給蕭炎隔空加密傳音的內容訊息了。

嗯嗯，群友們線下各用手段進行非聊天群認證型私聊是這樣子的，愣在原地跟老年癡呆了似的。

【莫欺少年窮】：“你……不是，我……哦哦哦，嗯嗯。”

【開辟混沌者】：“小炎子，來挺早的嘛，坐，來，坐這邊，不過……你師父這狀態方便嗎？”

【莫欺少年窮】：“……客隨主便，艦長安排就好，此番主責在我。”

在【無垠諸界聊天群】之內，一段有些莫名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

而現實之中，如同遭了奈亞的人一樣方才還困于某種盲目狀態之中的蕭炎，頃刻間如夢初醒。

呃……這是被洪生強制邀請進靈能頻道之后，又給踢出靈能聊天頻道了。

“老師，我沒事，唔——對……不……起。”

如同溺水的人剛上岸一般，貪婪的想要汲取更多的氧氣，蕭炎此刻連藥老為他把脈的手都沒在意，便直接靠在了師父凝實的魂體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一邊瘋狂呼吸著，一邊小聲道著歉，并硬扛著精神上的虛弱，開始有選擇性的，試圖解釋剛剛所發生的一切。

這是真的生怕晚上了一秒，又被某個樂子人前輩給拉進靈能頻道，接受著太虛靈能的硬核“幫助”了。

只能觀測到自己的身體與外界的情況，卻怎么也無法分出二心來操控，這種無力的感覺蕭炎這輩子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了。

“好，好，好！你沒事就好，你沒事便好。”

“為師知道你有很多秘密，為師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了，那三年也已經知道了你的品性，為師也不勸你，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有什么困難盡管說，你是做為師的徒兒的，為師自是要與你一同去面對。”

又繼續給徒兒蕭炎把了一會兒脈，藥老這才放下了心來，用寬闊的肩膀一應承下了徒兒這一時的偎依。

看著面前將對方相擁入懷的師徒二人，站在一旁的少年不知何時身形已然幻化成了一位初具人形的青年，拿起了一只天青色的手帕擦了擦已淌出高能反應淚水的三只眼睛。

嘿嘿，歡愉！真是太歡愉了！

嘻嘻，智慧生命的自我情感相互交織，這才是真正的歡愉啊！

為尊嚴賦予意義，神祇也不過是一群詼諧的個體，真有樂子啊！

只是可惜呀！以前當人的時候還常駐在起點，沒有去見識過傳聞中思想相當超前與落后的晉江和海棠……

話說，如果在群星之間引進命途的力量體系，那我作為命途的“父”又將能成為怎樣的存在呢？

嘿嘿，有搞頭，有搞頭……我開始期待了，親愛的星期日先生將來的到來。

抬手拭去了淚水與手巾，隨便將這些殘余的能量攪和在了一起，秉承著回收再利用的節儉理念，洪生又注入了些源于自身的雜念，很快便得到了這么一顆靈能反應極高的實體小藥丸。

……嗯，可作用于靈體的小小試驗品一枚，當做見面禮再合適不過了。

待會兒先給小炎子上上壓力，再拿給藥老壓壓驚，尊老愛幼從我做起。

正如此思考著，洪生自覺他也是時候發聲了。

“咳嗯哼！小炎子，你答應過我了吧？”

打擾師徒劫后余生一般的情感交流確實不好，但是洪生就是那個劫，這時候做個黑臉的惡人也就很符合人設了。

果然，當聽到靈能頻道里一模一樣的渾聲在耳畔響起，依偎在藥老寬大臂膀中的蕭炎，頓時間如同一只驚醒的敏感小鹿一般，連忙后撤一步直面洪生說出了他的回復。

“好的，好的，都聽老哥安排！”

正一邊說著，這位將來的后宮王者還一邊調整著自身的狀態，隨著一個個字從嘴中吐出他這人也越發冷靜了。

“放心吧艦長哥，我嘴巴老嚴實了……當然，更關鍵的還是，咱也想看看那幾個家伙的表情能有多精彩咧！”

艦長大座前，已經勉強恢復過來了的蕭炎擺出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臉上表情卻是風輕云淡，頗有臨危不亂之風，整個人都處于一種自然且放松的狀態。

雖然他自己已經是感覺汗流浹背了……

面對洪生那找樂子一般的表情，就仿佛人類游玩那動物園一般，是那種發現了動物閃光點的驚喜。

沒錯，正因為是這樣子，同為穿越者的他現在已經是明白過來了。

艦長與他是完全意義上的有所不同，他這情況按照老白的說法其實算是窺破了胎中之謎的先天早慧，說一句天人降生的轉世宿慧也不為過。

但是，艦長卻不僅僅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魂穿者，其更是一個吞噬了三十八億歲月老怪物記憶的“大魔”。

根據老白上傳的《物質決定并影響意識》的這一份資料信息，老白自認為他是一個混亂善良的人，蕭炎也是這么自認為的。

可面前這位則有所不同，哪怕面前這位存在曾經生而為人，現在的艦長也即是一個在守序邪惡與混亂邪惡之間反復徘徊的“高維惡魔”了！

還是一個有著相當惡趣味的樂子人惡魔！

而眼下在這種情況之間，如果他蕭炎不能夠及時提供一個樂子出來，那么可能是他也可能是他的師父藥老就恐怕都有成為那個不能缺少的樂子的可能了。

望著艦長那張克系風格拉滿的臉上，混沌且秩序的罡風亂流依舊沒有什么變化，簡單表完了忠心的蕭炎頓時心頭沉了一沉。

穿越者的超級智慧即刻發動，他在思維之中使用出了超級力量，在一瞬間又是反應了過來。

他想起了剛剛自己在聊天群內的所為，雖然并沒有太大的失誤出現，現實之中便被艦長給及時叫停了。

可……這也側面向對方證明了，他蕭炎并沒有理想狀態下的那么友好。

或者換而言之，也可以說是哪怕現在他補救及時，在對方看來恐怕他的思想覺悟也依舊是有待提升。

頃刻間，穿越者的超級智慧再次發動，蕭炎心中暗暗對著某個人說了一聲對不起，而后模仿著艦長那抽象的表情，他連忙又補充上了一句。

“嗯，對……尤其是老白那貨，之前老裝了，可遠不像現在那么老實……”

“嘿嘿，可惜……他在艦長哥身上，這也算是多次翻車了，這一次咱也是真期待呢！嘿嘿嘿！”

秉承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補救心態，蕭炎正是如此說著，心中又對老白暗道一句小小的對不起。

（老白：***，*****，聽我說，屑屑你，因為有你瘟暖了死寂……）

……果然，這幾句補救的話音剛落下，當蕭炎再度抬起頭顱之時，艦長的臉已經完全穩定了下來，雖然看上去依舊抽象。

如同魂類游戲中古龍一般的巖石質地皮膚從混沌氣流下顯現而出，三只泛著幽光的眼睛工工整整的橫在一列上，就位于整張臉最中間稍稍偏右的位置。

而人類鼻子的原本位置上，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微微的翹起。

那一張血盆大口，從臉龐下方開始一直裂到了臉邊，其內如同黑洞一般深邃。

嗯，是物理意義上的黑洞，因為他總能看到艦長嘴唇上下的光線是實時扭曲著甚至時而會消失幾秒的一種狀態。

“這就對了嘛，咱哥倆先統一戰線，以后有樂子同去同耍。”

“呵哈哈哈哈哈哈！你在想什么吶，小炎子可別在那斗氣化馬了，快來，坐這邊，扶著點你師父！”

一只好像很大的小手輕輕重重的拍在了蕭炎肩上，另有一只小手從側后方伸過來，遞過了一顆看上去就很科技的小藥丸。

“看看，看看，藥老先生都虛成什么樣子了？一點給長輩的小小見面禮，新年快樂啊小炎子！”

洪生大手一揮，無形的力量強行令面前二者坐到了不知何時出現在原地的天青色太師椅上，聲音之中那詭異的親和力又讓藥塵與蕭炎在心中提高了一個警覺度。

“這是我珍藏已久的靈體恢復藥，小炎子你收下吧，藥老先生魂體震蕩確實是你之主責，不過事已至此，作為前輩我自當不能吝嗇于你。”

“此番過來是爾等助我，畢竟是我之寰宇災劫，亦是同我族群間的理念之爭。”

“我說過，爾等愿來相助，我定要以厚禮相迎，這小藥丸你先拿著，后面還有更大的禮等著呢！”

望著面前在這霎時間如同變了一個人的太赤艦長，又低頭看了看在自己身邊漸漸消散的兩只大手，蕭炎一時之間心情是相當復雜。

他連連點頭應和著，想起了那句“生活就像強暴，既然反抗不了就只能享受了”的話，最后適應性極強的又用中文道出了一句：

“新年快樂！太赤艦長！”

“同樂，同樂！”洪生的渾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話音未落便有一張記憶中的方正四方八仙桌便隨心而顯，出現在了蕭炎身前。

“見諒，村里人，印象中以前過年好像是這樣子的。”

從艦長大座之上起身，洪生又是一步邁出，轉瞬便坐到了桌前。

而蕭炎與藥老二人坐下的太師椅，也不知是何時變化的，竟然連在一起化作了一條畸形的條凳。

“來，先吃些開胃小菜，等人來齊了我再開正式席。”

“藥老先生也放心吃，我別的本事倒沒多少，但是至少在這片大終端室內，一切物體對世界規則都比較叛逆，你可以隨心與之交互。”

大手在桌上自然抹過，一道道或中式之熱或西式之冷的一囗量小菜裝在精致的玉碟之中，光是看上去就色香味俱全。

其中那道咸菜滾豆腐，更是絕中之絕，令某人食指大動。

正所謂，吃了咸菜滾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語無倫次的與太赤艦長道了句中文感謝，只見蕭炎率先動筷，半生不熟的用著筷子將第一塊豆腐夾到了藥老的碗中。

“來，老師，吃這個，這個巨好吃，你先嘗嘗鮮。”

簡單教了下師父如何用筷，見藥老吃著豆腐也安然無恙，蕭炎也迅速夾了塊豆腐放入了自己的碗中。

“唔……好茨！”

魂穿異世界十幾年，這還是蕭炎第一次在物理意義上從嘴中吃到豆腐，即便燙得舌頭都有點好吃到“打結”了。

他也依舊沒有松口。

這一道咸菜滾豆腐，可真是……比吃豆腐有意思多了。

看著桌對面蕭炎這小兄弟此刻正一臉幸福的流出了眼淚，細細品味著他前些日子從涼冰那邊購置來的特殊預制菜，洪生暗自點了點頭。

抬手拿起筷子，選了道營養價值不高但味道比較好的西式精美菜肴，他也象征性的動上了一筷。

“好一桌美味！原來……艦長也是穿越者？”

忽然，一道清脆而悅耳的青年男聲憑空從周邊響起，卻是連洪生一時之間也沒發現聲音主人之所在。

倒是蕭炎有一股子機靈勁，轉瞬便在二人之間打開了群友共同可見的聊天框，只見得一條信息正明晃晃的掛在他們那莫名其妙的對話之下。

【絕對密教主】：“我也到達了艦長的大終端室，嗯……一片很不錯的高能反應環境。”

“司辰各有其顏色，但顏色只存在于有光的地方……這里原本是有光的，很遺憾，我來了。”

穿界符型空間傳送門前，一道纖瘦的身影憑空顯化而出。

而隨著“它”的出現，穿界符型空間傳送門及周圍的一小片空間，都變得深邃黑暗了起來。

……寬大的陰影罩袍之下，從容不迫的一舉一動無不顯示著，來者正是一位異國的紳士。

雖然這位紳士看上去，也不是特別的擬人。

先是完全透明而身合于物與非物之中的一個“人”，然后寬大罩袍之下的“他”，在頃刻間被各種顏色填充著。

一片群星在黑袍上閃爍著，一只紫眸金瞳的眼睛在群星之下緩緩睜開，深紅的諸相盡皆化作了玄色之門。

一道道無形之術自然顯化，玄之又玄的奇妙變幻在穿界符型空間傳送門前逐一上演，這正是——

又一重無法理解的不可名狀，已降臨此世。

好一尊天外之魔！

變化還在繼續，無形的，有形的，形而上學的，或是根本即為虛無的……一切的一切，都被限制在穿界符型空間傳送門前這么一片并不封閉的空間領域之內，一切全靠“人”自覺。

……直待那瘦弱的身影發出了一聲充斥著誘惑力的呻吟之后，這才如同方才的洪生一般，至少是初具人形了。

“林地生長于漫宿墻外。每一個研習諸史的人都知道，漫宿無墻。”

“我是絕對的秘密主，很高興見到諸位來自遠方的朋友，我們神秘學是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