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沖、水云從殿內走出，獨留那二人在內。

“師叔，你覺得這令狐沖……”

“狂妄！”

似沖先是一氣，接著語氣不由又緩和下來：

“不過……倒也不失性情，至少是個直率之人。”

水云聽后不由笑出了聲，這似沖師叔還在為對方拒絕三一而感到生氣。

“唉，人各有志，這令狐沖任性恣意，不喜拘束，雖不能同門，但人卻值得一交。”

似沖聞言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就這樣，二人自去與門人弟子做功，留下左若童與令狐沖交談。

……

日薄西山，暮色四合。

等二人再次見到令狐沖，已是半夜。

只是，觀其眉頭緊鎖，心不在焉，路過兩人，竟都沒注意到他倆，與早間狀態相比，那是判若兩人。

“師父對他說什么了？”水云好奇。

他正奇怪，卻見左若童也出了門，于是，趕忙跟上。

“你這么關心他做什么？”

面對左若童發問，水云一時語塞，沉思許久也沒得答案，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對令狐沖這么上心。

誰知，他沒想明白，左若童卻道出了答案。

“令狐沖未來充滿不確定性，可他偏又根骨奇佳，性格不羈，你們好奇他何去何從？是也不是？”

“呃……這么一說，好像真是。”

左若童嘆息一聲，才道：

“這也是我留他長談的原因。”

這令狐沖既然不愿入得三一，何去何從又與三一何干，師父（師兄）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是怕他走錯了路……

若是走錯，浪費了他天賦不說，還有可能誤入歧途，毀了他一生。”

水云似沖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都沒想到，怎得還能那么嚴重。

“世上，有人清醒自知，知道這輩子自己想要什么。

有人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而還有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卻不知道如何去做。

而令狐沖……就是第三類，也是最危險的一類。

若有人指引，引導的好，找到自己的路，他能發揮天賦，成就非凡。

若是無人指引，或走錯方向，不僅浪費天賦，更可能為禍一方，遺禍無窮。”

“令狐沖追求自由，個性解放，這沒讓你們想到什么嗎？”

水云沒明白，可似沖卻已眉頭緊鎖，臉現怒容：

“全性！那幫標榜自由，無拘無束，但卻為所欲為的混蛋！那令狐沖若真……”

左若童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

“莫慌，令狐沖不是那種人，難能可貴的是，他懂得節制。

這孩子確實不愿被規矩束縛，但行事卻又很守規矩。

沒發現嗎？這令狐沖在三一門內時，沒有召喚，可曾出過他那方小院？”

這……水云一尋思，好像還真是。

在門內，對方總是謙恭有節，從不會亂走亂闖，特別有做客之禮。

但是什么讓他對令狐沖有那么種瀟灑不羈的印象呢？

是了，是從醉仙居那次開始的，可那種恣意的家伙，為何在門內會這么規矩？

左若童嘆了口氣，道：

“矛盾的小家伙，不知經了什么事，才塑造了他這種性格。

雖守序而不失灑脫，雖不羈卻不乏規矩。”

似沖水云聞言相繼默然，不知該如何評價。

“他既不愿入得門墻，那也由得他，只是，這江湖，到底對他來講還是陌生，是以，我讓他在門內多留些日子。”

……

不管三一門各位心中作何感想，此時，令狐沖已然回到了他那方小院。

其實，他一路都沉浸在思緒之中，連怎么回來的都不知道。

只是，此時一抬頭，看見熟悉場景，他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竟已回了“家”。

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左門長與他說的話。

左門長先是跟他普及了一下修行界的基本常識，如性命之說，門派之別，其中重點還講了關于全性的事，讓其對他們有了大致了解。

而其中，最最主要的，還是左門長跟他講述的，關于道的概念。

所謂“得道”，并沒有那么玄妙莫測，就算是“得道”了，也不能讓你強身健體、百毒不侵。

“得道”是精神層面上，是廣義上的，并不是單單指某件事。

你想獲取到某項知識，光靠想，是不行的，你要付諸行動，刻苦學習，掌握專業知識后，你就“得道”了。

你想要獲取到愛情，就要學習獲取愛情方面的知識，你就要了解對方，這些知識掌握后，你就“得道”了獲取愛情的方法，這樣你就入了獲取愛情的“道”。

“得道”二字，無非就是通過努力獲取“知識”，“得道”亦可以理解為“得到”。

而修行者，想要得道，卻又沒有那么簡單。

紅塵滾滾，誘惑頗多，紛紛擾擾如線團般糾結纏繞，將那埋在心底的本心，徹底包裹。

如此，修者問道，須勘破重重欲念，直問本心才可。

說是那么說，可天下間，又有幾人能做到呢？

“人修行一世，若是能走上屬于自己的道，那也算沒虛度光陰。”

陸宣當初所言，音猶在耳，今日左門長，又是提了一遍。

“道嗎？得了道，才能成仙？成了仙，才能得大自在，大逍遙？”

他不禁自言自語。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過了多久。

令狐沖仰頭一躺，癱在床上，望著房梁，喃喃道：

“那屬于我的道……在哪里呢？”

這一夜，令狐沖基本沒睡，滿腦子都在想如何去尋找自己的道，可是……

就這么悶頭去想，貌似沒有任何成效。

直至第二天，他心中郁悶，為了解開心中疑惑，又一次向左門長請教。

左門長卻給了他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

“如果想不通，那就先去修性煉命吧，在修行中，讓自己沉下來，然后，再去慢慢想。”

令狐沖若有所思。

煉命，對于他來講，卻是很簡單，那易筋經修煉能強身健體，按部就班慢慢練就是。

可修性……

啪！

令狐沖翻身下地，在小小房間內來回踱步，心中滿是急躁。

“是誰想出的這勞什子靜功？！盤腿一坐，坐上大半宿，腿不麻嗎？！”

是的，令狐沖在練靜功，是左門長教的。

修性的本質，就是靜，在靜中感受喜樂，在靜中悟空，直到最高境界，空無所空，那樣，性也就算修圓滿了。

聽說總共分為四層，離生喜樂、定生喜樂、離喜妙樂和最后的舍念清凈。

“左門長說，有人能練上好幾天，練得好了，可能覺都不用睡，更有甚者，幾十年不睡都行？”

要不是對面是左門長，令狐沖當時就忍不住噴了，覺著對方吹牛，人又不是夜貓子，怎能不睡覺？

但是，抱著對左門長的信任之心，他自己嘗試了一下。

可結果呢？

好吧，覺呢，確實沒睡，可心是一點也沒靜下來，反而愈加煩躁。

他本就是個喜鬧厭靜的性子，讓他就這么盤腿一坐，啥也不想，啥也不干，對他來說，簡直比受刑還難受。

沒辦法，他又一次去請教了左門長。

左門長見他精神不振的模樣，不禁莞爾：

“若是打坐靜不下來，那就想想，做什么事的時候，你的心是最靜的。

就照著那樣做，只是這次，你需仔細體會做這事時，你的心境。

體會其中你一直沒注意到的東西。”

“做什么事的時候，心最靜嗎？”令狐沖喃喃自語。

他再次回到小院，只是這次，手中……

握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