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故鄉》(魯迅)
“灣劉灣劉,不走彎路,走直路?”一名六年級學生在校長批評灣劉村的領隊學生,中午排隊回家吃飯時,領隊學生老是從學校后面的玉米地走時,領隊學生這樣叫喊到。學生們都笑了,部分老師也笑了,校長黑著臉,讓我們村最后一個離開學校。其實我到沒什么,大概是因為那天是考試考完的后一天,考試考完,便是通報成績,發獎狀,然后就放暑假了,也就無所謂了。
其實,也不怪學生,倘使按照校長的意思,繞著學校走大路,得多走三四百米,中午回去吃晚飯,下午還得趕回來,時間確實緊湊。
而我獲得了三等獎,就很開心。除此之外,以后也不用喝鹽水了,更開心。為啥要喝鹽水?據說是因為非典,怎么防范?不知道,我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姥娘給我準備了一個吊水用的瓶子,讓我每天掛著一瓶鹽水上學。鹽水其實不好喝,尤其是帶著一股玻璃味。
“胡恪獲得了三等獎”“三等獎是什么獎”“三等獎比一等獎打嗎”“三等獎是三,一等獎是一,當然要比一等獎大”……我走在大道中央,耳旁響起此起彼伏的、令人愉悅的聲音,道路兩旁的溝壑里的農民時不時停下手中的活(我一直想不通為啥道路和農田之間留有一米多深的溝壑,現在他們又在填土),我覺得我能感受到他們的目光,沾沾自喜中,昂首闊步。
除了沾沾自喜,也有無奈和慚愧,三等獎小于一等獎,我數學有道大題做錯了,而那道大題的題型實際上是平時上課,做作業,從來沒遇到過的。那時上小學一年級的我還不明白,考試出題,和你學的其實會有出入,甚至年級越高,關系越小,需要你理解,而不是死搬硬套。實際上,這是我上了大學之后才有的深切體會。其實不僅僅是學習上,我小時候的腦袋瓜比一般人聰明,在道德上,在我姥娘的言傳身教下,也使我的道德水平不低。比如,有一次我沒帶鉛筆,問同學借了一支鉛筆,回去后,我告訴我姥娘,我姥娘拿了一支全新的鉛筆讓我還給同學,我那時不理解,問為什么,我姥娘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所以說學歷高低,和道德水平、素質高低沒有關系。
兩個月暑假總是過得很快,一不留神,竟又到了寒假,總感覺人生按了快進鍵,又或是丟失了一段記憶。
我的生日是臘月二十八,過年了,我媽,我大舅都從城里回來了。我第一次聽到的城市名稱是BJ,我大舅總是喜歡雙手揪著我的腦袋,把我拎起來,說讓我看BJ。我一直懷疑,我的脖子長的原因是我大舅造成的。當然,關于這點,我其實挺滿意的。這也是我第一次對城市產生了好奇心。我媽回來給我帶來了一雙看上去和老棉鞋完全不同的鞋子,墨綠色,里面一層絨,鞋脖子很長,而且外觀很漂亮。我大舅給我帶回來一輛玩具車。可惜這兩樣看上去很不錯的東西,很快就都壽終正寢了。但我還是開始向往城市了。
下雪天,放學路上,因為是土路的緣故,道路泥濘,張勇走在最前面,可以說是健步如飛,一溜煙的功夫,就到了村東頭。劉柱把老棉鞋脫了,赤著腳也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只有我,穿著新鞋,一步拖一步,新買的鞋子的膠底似乎脫落了,鞋里也進了雪水,使我走的更艱難了。這個片段我記憶深刻,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所以后來遇到暴雨天,我有時也會把鞋子脫下來,但城市不比農村,雖然道路變成了水泥路,但是遠不如土路安全,水面下藏在碎玻璃,碎石子,鐵釘,指不定那一步邁出去,就心肝兒痛。
玩具車還沒講?玩具車我根本沒上手玩就壞了,我大舅說是給我買的,結果自己玩的起勁,然后沒多久就壞了。所以說,男人至死是少年。而且考慮到,我大舅的漫畫書,彈珠,彈弓,還有許多小玩意兒都被我霍霍的差不多了,我又能說什么呢?
我媽走之前說暑假我二舅會回來,帶我去常州。
很快,又到了暑假。啊,怎么這么快?這不是沒辦法么,我那時才7歲,能記得多少事情。總之,我二舅回來了。那時節,我二舅還很瘦。我很開心,因為我要去城市了,心情迫切。當然,后來我常想,如果世上有后悔藥,如果可以穿越時空,我一定想辦法留在農村。
婚姻像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里的人想出來。——《圍城》錢鐘書
不僅是婚姻,許多事情,都可以帶入其中。可惜,那時候的我不僅不明白,而且也做不了主。
眼瞅著暑假快結束了,二舅還沒有帶我去常州的意思,我開始暗暗著急,甚至連玩耍也玩的心事重重,導致中午吃了一碗蔥花面,還想吃第二碗。額,好像并沒有體現出心事重重,但確實我很在意。所以當有一天我在外面瘋玩一上午,中午回家吃飯時,發現二舅不在,院里兩間房都找遍,也不見人后,就要哭著找二舅,然后二舅就從房頂上探出腦袋,哦,原來是上樓曬玉米去了。
我終于還是踏上了去城市的路,在火車站外面消磨時間時,二舅給我買了一個牛肉火燒。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最飽腹的火燒,火燒里塞著滿滿的牛肉,一口下去,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可惜,再也吃不到了,現在再去買,就給你幾片牛肉,當然你要多掏錢,也不是不可以再體驗一回滿足感。
在火車上,沒有座位,所以就坐在行李上,咣當咣當十幾個小時,終于是來到了常州,這座我媽打拼,工作的城市。
到C市的那天是個艷陽天,我和我媽,還有那個不愿意再談起的人其實不熟,但為了能留下來,我還是很快的喊起了:媽!
除了對逼仄環境的煩惱,對陌生環境的不安,腦袋瓜里也有遺憾,那就是在來之前,有個同學還欠我兩毛錢呢。一包BJ方便面七毛錢,里面一塊面餅,一包調料,調料我準備舔著吃的,但是同學求我給了他,說欠我兩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