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小事就把你嚇成了這個樣子？”

王婆不緊不慢地從美人榻上起身，伸手扶正頭上的金簪。

“走吧，讓我瞧瞧錢夫人為何發這么大的火。”

婢女在前引路，一路小跑著沖回前院的鋪面里：“錢夫人您快讓他們停下吧，婆婆就在后面，馬上就要出來了。”

錢夫人生得矮壯，看著就是個不好惹的敦實女子。滿頭的金銀簪子在她的腦袋上像極刺猬豎起的刺，一身紫紅色的衣裳襯得她的大臉盤子更加黝黑。

她左手掐腰，右手指到婢女的鼻子上，口水四濺地破口大罵：“早讓你去把那老虔婆喊出來，你不去。非要老娘我動點粗，你才照做，我看你就是一身的賤皮子。”

錢夫人看著婢女低著頭，唯唯諾諾的樣子，不由得想起自己丈夫的那個最會裝柔弱的妾室，抬手一巴掌就抽到婢女的臉上。

“小賤人，你在裝給誰看呢？年紀輕輕就是個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莫說是個小婢女，就算是找個男人來，等閑之輩也不一定能打得過錢夫人。小婢女被錢夫人扯著頭發，一連抽了十幾個耳光，眼看著婢女的臉頰紅腫起來，她才得意地停了手。

“錢夫人，怎么這一大早就這么大的火氣啊？”

王婆一身黑色褂子，額頭上包著條白色的頭巾，一根分量十足的金簪插在她那全白的發絲里。

她的腰有些佝僂，腦袋向前探出不少，腳還沒邁過門檻，頭就已經進了屋子。

錢夫人也是幾番打聽，才打聽到崇善坊有個王婆，可以驅貓鬼害人，雖然她買回去的貓鬼沒什么用，但是說到底她心底對于王婆還是有些畏懼的。

見王婆已經進門，錢夫人隨手將嗓子都快哭啞的婢女隨手一扔，對著王婆有些底氣不足地質問到：“王婆，我可是聽說你那貓鬼厲害，才特意來找你的。可是你讓我花了一百兩買回去的這個東西，非但沒有害死那賤人不說，甚至還讓那賤人懷上了孩子！”

錢夫人擺手把四個家丁召回身后，自己往屋里唯一一個還完好的椅子上一坐。

“這事你不給我個說法，咱們可是過不去！”

王婆倒是不氣，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錢夫人，臉上的笑容讓錢夫人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你怎么就這么沉不住氣呢？你也說過那妾室同你一樣，入門三年了肚子都沒個動靜，怎得你一請貓兒回去，她就懷上了呢？”

“我又不是沒有送子娘娘的神通，那你想想，她肚子里的能是什么東西呢？”

婢女捂著紅腫的臉，顫顫巍巍地退到王婆身后，強忍的嗚咽聲還是細細碎碎地傳進王婆的耳朵里。

王婆看向錢夫人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煩躁。

這女人，真是一頭實打實的蠢驢。連自己的人都敢動，看來是要給她點顏色瞧瞧了。

王婆雖然并不在乎婢女是不是被打了，只是她不能容忍錢夫人這種下自己臉面的行為。

“你就先回去，安心地等著，等足了月份，看看那妾室會給錢家生出個什么種來。”

錢夫人的腦子這時才算是轉過彎來，原來那妾室肚子里的根本就不是孩子，而是自己花了一百兩才買回去的貓鬼。

一想到這里，她那跟糊鍋大餅似的圓盤子臉上就又多了幾分殘忍的笑意。

“如果錢夫人要是等不及，只要再付五十兩銀子，不出七日，那妾室就會因為小產血崩，一命嗚呼。”

王婆看著錢夫人鼓囊囊的荷包，眼睛一轉就又打起了她的主意。

“好說好說，婆婆您早說有這樣的法子啊，你看我又莽撞了，咱這店面也有些年頭了，正好今天都砸了，我再尋人給您重新布置一下。”

錢夫人自知理虧，暗罵自己太沖動，要是惹惱了王婆，說不定自己也要倒大霉。于是連忙出言補救，不過還好，只要銀子能擺平的事情，那都不算什么問題。

她解下自己腰間的荷包，滿臉堆笑地走到王婆面前，恭敬地把荷包放到王婆手中。

“這些可是不太夠呢，我的那些桌椅可都是請了長安鼎鼎有名的木工師傅一點點刻出來的，還有墻上掛著的可是前朝大師......”

錢夫人只能強忍心痛，把頭上的金簪子取下來塞進王婆手中。

“您別生氣，都是妹妹我不懂事。”

“嗯，回去吧，等你到家的時候，差不多就能聽見好消息了。”

錢夫人雖然有些心疼自己的錢，但是一想到那礙眼的賤人馬上就要一命嗚呼了，滿心歡喜地就往家里走去，粗短的雙腿都快要倒騰地看不見影子。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福氣都被你哭沒了！”

王婆將荷包塞進懷里，又把兩支金簪仔仔細細地插進頭發里，斜眼瞪著抽噎的婢女叫罵。

“快滾去沏一壺蜜茶來，再把鋪子打掃一下。”

說罷，王婆摸著頭上的金簪，美滋滋地又往后院的美人榻上走去，斜著身子向上一靠，瞇起眼睛打起盹兒來。

婢女捂著紅腫的臉頰，忍著臉上火燒般的疼痛來到廚房里生火煮茶。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放茶葉的金貴罐子，取了些茶葉放進壺中，又精心地取了兩茶匙蜂蜜加進水中，不多時一壺符合王婆口味的蜜茶就煮了出來。

她將蜜茶稍稍放涼，用手指試過溫度后才將提著茶壺往后院送去。

把蜜茶倒進一盞白瓷杯子后，婢女小聲地在王婆耳邊說道：

“婆婆，茶已經泡好了。”

王婆睜開眼，端起瓷杯一飲而盡，眉頭一皺，喝罵到：“今天的茶水怎么這么苦？！”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婢女倒完茶水后就已經起身往前院走去，對于身后傳來的喝罵聲一點都不在意。

“你個小賤人，我看你是膽子肥了！給我滾......”

婢女紅腫的臉龐上無悲無喜，她只是一步一步僵硬地往前方走去。

身后響起劇烈的干咳聲，和重物落地的聲音。

婢女沒有回頭，所以并沒有對上王婆那雙死不瞑目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