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人離開了，縣令爺也走了，就連滿地尸首都被燒得一干二凈。
衙門眾人原本還想著來看一場好戲，看黃家在十幾條人命面前氣急敗壞的模樣，卻不曾想到最后丟臉吃虧的還是自己人，一個個的只能悻悻離開。
他們現在的想法和縣令爺一樣。
黃家死多少人都無所謂，只要黃四爺還活著，衙門在木河縣就翻不了身。
沒辦法，狗不如人，人不如仙。
不過，他們并非傻子，這起兇案背后的疑點太多，黃家人方才的反應也有些奇怪，大家都看得出來。
“死了十幾條人命，那黃仙人竟然不生氣，還讓黃萬山回家吃早點？這可不像黃家的作風啊。”
路上，有名胥吏忍不住說道：“按理來說，不應該大發雷霆，然后痛罵咱們縣令爺瀆職，再趁機獅子大張口，要一大筆撫恤銀兩，最后再把所有可疑人員全部抓起來，嚴刑逼供么？”
其他人紛紛贊同點頭。
這才是黃家辦事的標準流程，剛才那套處理方式屬實反常。
當然反常，因為他們以為家里出了內鬼，且不想讓別人知道玉瓶的存在……陳芩身為胥吏只能走在官員群的邊緣，在心里默默說道。
“黃家最近應該是出了什么事。”
周勤皺著眉，道：“肥頭狗失蹤了，他們昨日還在挨家挨戶追查他下落，這么看的話，肥頭狗大概率和昨晚的兇殺案有關。”
“肥頭狗失蹤了？”
有一名官員很驚訝，“什么時候？”
“前夜，不少前夜巡邏的弟兄都被搜家了。”
“嚯，我大前天還在郊外見過肥頭狗來著。”
郊外？
聽到這話后，陳芩心中一動，“是大前天晚上么？”
“對，還是半夜，不知道在外面干了什么，在官道上大搖大擺的。”
那名官員不介意陳芩的插嘴，對大前夜的事十分不忿，“我當時還覺著可疑，過去盤問時才發現是他肥頭狗，被指著鼻子罵了頓娘，媽的，黃家一個下人都敢對老子那么說話。”
他是本縣巡檢，正經官員，卻被下人仆役如此對待，其中的憤怒顯而易見。
不過陳芩的關注點并非這個。
在殺肥頭狗的前一日晚上，肥頭狗也從郊外進過城，而且時間也是半夜……
通過這個細節，陳芩不禁聯想到，如果肥頭狗前夜出城是幫黃家運送那口玉瓶的話，大前天晚上呢，是不是也在運送著什么？
是玉瓶？抑或是其他的什么仙家寶貝？東西又是從哪里來？
疑點如云，他隱約覺得黃家不止是一個黃真全的事，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在某個岔路分開，陳芩回到家換上官服后，走上街巷開始了今日的巡邏。
胥吏的劃分十分駁雜，獄卒，仵作，治安，文書、賬目管理……遍布衙門的所有部門，略相當于前世公司的基層員工，混久了也有升正官的機會，也就是像巡檢那樣的管理崗。
不過升官機會渺茫，因為正官大多是世襲或者科舉出身，就像周勤，別看他五大三粗的，其實是個正兒八經的舉人。
陳芩負責的是治安，有時需要通宵守夜，有時只要沿著街逛一逛，遇到糾紛或是可疑人員時出面盤問一番即可。
總的來說比較清閑。
就這樣來來回回逛著，順帶欣賞著古代社會的風土人情，在天橋底下聽了幾段說書，盡管什么都沒做，但等到日暮下班時，陳芩仍是感到有幾分疲憊。
打工人是這樣的，只要在上班，哪怕摸魚都會嫌累。
和同僚們告別后，又在糕記坊買了些點心打包好，陳芩連自家宅子都沒回，乘著夕陽余暉，直接來到了林家。
甫一走進府中，就聞到伙夫準備晚飯所傳來的香味。
院落中，林連元照舊在剪弄著他的那些盆栽，小柔在旁邊提著花灑伺候，沒有看到林叔和林清瑤的身影。
林叔平日里好友頗多，估計又是哪里訪友去了。
至于林清瑤，不折不扣的居里夫人。
古代又沒得手機，也不知道她這一天天的，待房間里是在干嘛，修仙么？
林連元一眼望見陳芩，笑呵呵道：“嘿，小陳又來了。”
“是啊，來看望您老人家。”
陳芩將點心遞給小柔，笑道：“給你那位大小姐買的，你可別偷吃啊。”
“誰稀罕啊！”
小柔撇了撇嘴，“你買的，瑤兒姐才不會吃呢。”
話雖這么說，但還是乖巧接過。
陳芩搬來凳子，上下打量了幾眼這位林太爺，在心里拿他和黃真全做起了比較。
兩人年歲都很大，看起來也都是銀發如雪，鶴發童顏，但氣質卻完全不同。
黃真全看起來仙風道骨，威勢十足。
而林連元卻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平易近人。
就像黃家和林家的差別一樣。
兩家都有所謂仙人坐鎮，但黃家囂張跋扈，而林家卻是低調的很，有仙人跟沒有一樣。
“老爺子，我今早看見黃家仙人了。”
林連元聞言抬起頭，“黃真全？”
陳芩點頭，“他今天施展了法術，一口氣燒死了我們衙門一名仵作。”
小柔在旁邊聽得有些害怕，林連元亦是嘆了口氣，“竟敢這般放肆，他遲早會遭天譴的。”
遭天譴？
陳芩覺得他話里有話，但沒在意，而是疑惑問道：“為什么同樣是修真者，您連隔空取物都做不到，他還能吐火殺人？”
“因為他學過道術，我沒學過。”
小柔在一旁聽得疑惑，“太爺，您以前不說過隔空取物是道術來著么？”
“這個……”林太爺被噎了一下。
這丫頭情商真低。
看林連元有點難堪，陳芩微笑著岔開話題，“話說，黃家那位仙人，除了會點道術，還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比如，刀槍不入，力大如牛什么的。”
“就他？”
林連元哂笑一聲，頗為不屑，“他和我一樣，修為在食氣境，且皆是食一氣。”
“食一氣者煉精，意思是哺化天地靈氣為肉身精氣，確實可以做到強身健體，刀槍不入也不過是等閑之事。
但那黃真全走的卻是歪門邪道，食一氣后不去煉精，反而劍走偏鋒，提前學了些亂七八糟的道術，看起來玄得很，其實不過是裝神弄鬼，一具肉體凡胎罷了。
要我看，不出十年，他就會因此壽盡而亡！”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