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話音落下，而后迅速退開兩步距離，招呼著身邊兩人離去。

臨行前朱棣最后回望了江平一眼，開口道：“江兄弟好好想想吧。”

江平在聽完朱棣的話后，瞬間呆愣在了原地，那張原本爽朗帶笑的臉上此次罕見的流露出一抹凝重。

對啊，為什么麥農敢把糧食、布匹借給店家？真的是因為他們善嗎？

他顯然是不信的，江平腦海中不停浮現出年幼時養父將糧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拼命護著種糧的記憶。

一行人不再理會吵鬧的人群，推開一條小道，朝著拴住馬匹的地兒就走了過去。

朱棣步子走的很慢，不停的打量著這些麥農，很明顯，江平被利用了，那些麥農也都知道店小二所指的大人是誰。

只是無人敢說。

原因很簡單，農民是不會隨便將糧食外借的，更何況是這么多人，而且聽聞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和改稻為桑的推行困難一樣，因為農民是不會管你未來收益的，他們更注重的是明天能不能吃飽。

因為吃不飽是真的會餓死人的，就以現在的生產力水平來看，除去稅收，麥農們所剩下的糧食也就夠自己一家溫飽，甚至只能保證不餓死人。

更別說什么借糧食，吃都吃不飽了，還往外借？

明顯是有人在強行加稅！

“父皇先前打掉一大批貪官污吏，竟然把這家給漏了。”

朱棣搖搖頭嘆息，此時他也算是明白了這些麥農的真實意圖，想要借著燕王就藩這一事件鬧事，鬧得越大越好，最好能引起自己的注意。

畢竟位大官是這些麥農連名字都不敢提及的存在，老百姓能想到這種辦法也確實說明沒有別的辦法。

至于報官？

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理清了思路，朱棣長舒了一口氣，只覺著

“大壯，我看你也是一個壯漢，怎么被一家店鋪的護衛一拳放倒了？”

眼前這大壯算是有眼力見的，正巧朱棣這些日子要等待大軍抵達北平，自己的身份又不宜暴露，就打算找個本地人當當向導。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大壯是討要欠糧的麥農中領頭的其中一個，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絕對懂得一點內幕。

說不準，還能從他嘴里撬出點有用的信息。

“當時俺在臺階上，沒注意有人打我，就這么摔了，要是在平地里，俺一定讓他嘗嘗農民階級的勞動鐵拳。”

朱棣輕笑一聲，眼神卻是變得深邃起來。

這個大壯，看樣子是不打算把實話告訴自己。

不過想想也是，朱棣的燕王身份不能暴露，而僅憑眼下大壯猜測朱棣的大官身份，以及縣衙里一名小捕快。

顯然是不足以讓大壯放心。

沈青和魯勝也是敏銳的察覺到了言語間的信息，猜測這家店鋪背后大人的身份應該不低。

不過再高也高不過自家王爺。

只有丘余不停的在那嚷嚷著大壯是條好漢。

朱棣收回眼神，既然他不愿意說，自己又不能暴露身份，那就先留在身邊，慢慢問。

“大壯，我們兄弟幾人剛來到北平，人生地不熟的，不如留你幾天當我們向導如何？”

話音落下，大壯的眼神閃過幾分猶豫：“不是小的不愿意給幾位大人引路，只是現如今田里……”

朱棣打了個哈欠，從懷里掏出一塊銀錠。

大壯瞧見銀錠，立馬閉嘴，臉上立馬綻放出笑容，連忙跑去接過銀錠：

“既然大人是為我大明做事，那小的一定配合到底。”

……

縣衙。

忙活了半天的許明義終于忙完了所有的政務，剛想趴在案牘上小憩一會兒，大堂內，陳立迎面走來。

“這么說，江平當真這么大膽？”許明義聽著陳立的匯報，眉頭皺了起來，似要把眉心夾斷一般。

他知道自己這個小徒弟平日里是有些嫉惡如仇，但人卻是很聰明，不至于像陳立所說那般膽大妄為。

要么是陳立在添油加醋，要么當時確實有隱情，江平不得不那般做。

“師傅，我回來了，我今天做了好大一件事。”

許明義正想著，江平已經是來到了自己面前。

使了個眼色，陳立知趣的拱手告退，快步走出衙門，正當他一步邁出大門之時，衙門內傳來激烈的一聲暴呵：

“混賬，你好大的膽子！”

陳立聽著，腳步一頓，而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快步離開，直至走入院外偷聽的大漢前才停下腳步。

那大漢回過頭來，看著陳立嗤笑一聲：“看你這打小報告的樣，走吧，咱就別聽墻角了。”

大漢說罷便是轉身離去。

陳立面露尷尬神色，看著大漢的背影，撓了撓頭道：“牢頭，咱只是給他個教訓。”

說罷，陳立迅速跟上李牢頭的腳步。

縣衙內，江平擦了擦額頭冒出的細汗辯解道：

“老師，你聽我說，這次不一樣……”

“哼，不必說了，為民請命，好大的威風，咱把知縣的位置讓給你坐如何？”許明義淡淡道。

“老師，我還是希望你理解我。”

沒等江平把話說完，許明義大手就著桌子猛的一拍，神色不悅道：

“什么許老師，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工作時間稱職務！”

江平神色一變，半晌后才滿臉不情愿的開口：“是，許大人。”

見許明義神色緩和少許，心中估摸了下時間，這才輕言出聲：“說吧。”

江平清了清嗓子，靠近許明義：

“老師，今天那些人根本就不是鬧事，更不是造反。”

“那些人是討要欠糧的，弟子猜測那些麥農們肯定不會單純的借給店家，必定是背后有大官在暗中額外征收賦稅。”

江平環顧四周，發現除了站在大門口的除了兩名捕快并無旁人后才繼續開口：

“而且，我猜測咱縣衙的牢頭肯定知道這事，只是他同流合污，不肯說出來。”

話音落下，許明義瞳孔猛地一縮，看了眼衙內無人之后松了口氣，這才看著弟子道：“既然你知道這些，那你為什么甘愿當槍使？”

江平聞言只是淡淡的笑著，眸光閃動：“他們不言，我獨言之，總是要有人替百姓爭上一爭的。”

“再說了，我相信燕王。”

許明義嘆了口氣開口：“秦晉兩王在京時還不是安分守己，可就藩后呢？再說了，就算燕王真要和貪官污吏斗上一斗，他是王爺，你呢，你只是個小捕快，安能自保？”

江平看著許明義，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弟子跟在師傅身邊多年，只知曉四個字——寧折勿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