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蘇青靈張了張口，旋即雙眼一瞪，又將已至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林不遇暗覺好笑，這一幕似是小孩子斗氣一般。

但他不露聲色，心知這才是蘇青靈的本性。

她今日的所作所為，從白日里討要《大歡喜禪功》開始，一直到她向自己講述‘有蘇氏’的往事。

其間，蘇青靈的表現不管是委曲求全也好，還是假意逢迎也罷，一切只是為了打消他的疑慮，從而引他入甕。

如今蘇青靈知事已不成，干脆卸去了偽裝，又撿回了她的那身傲骨。

林不遇不知該說什么好，若要找一個詞形容，他只覺蘇青靈這個女人太過擰巴。

不管蘇青靈承認與否，她明明已經意識到，如今的他們即使不算朋友，也可稱一句伙伴，或是道友。

但她卻始終改不掉那多疑的毛病，在這等事涉他人之事上，總喜歡遮遮掩掩，好似多說一句便會要了她的命一般。

蘇青靈若真有苦衷，若是真有何事求他相幫，便是說出來，又怎知他不會答應？

他林不遇則不同，連詞條這等隱秘之事都能夠告知于蘇青靈。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念及此處，林不遇不覺嘴角一抽。

他忽然意識到，他與蘇青靈似是并無差別，詞條一事，也是因涉及性命安危，他不得不為。

真要說起來，他好像比蘇青靈更加過分，畢竟他身上的許多秘密，就連沐秋辰也絲毫不知。

林不遇嘴角一抽，如此說來，他與蘇青靈反倒更像是……知己……

想到這里，他一時分不清自己出于何種目的，竟極為想要窺探蘇青靈的內心。

于是，開始不由自主地朝蘇青靈身邊走去。

蘇青靈留意到，林不遇飄忽不定的目光中帶著一些自嘲、一絲戲謔。

見此一幕，令她心頭一緊。

她腳邊的五只小白狐，嬌小的身軀更是抖得如篩糠一般，此刻硬將狐嘴死死埋進地里，似是生怕發出一點聲響便會被林不遇吃掉。

“咔嚓。”

林不遇踩到了一根不知何時落下的樹枝，蘇青靈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林不遇人已走至蘇青靈身前，居高臨下打量著，目光時而柔和，時而冰冷，時而迷茫。

過得片刻，忽然脫口道：

“疼不疼？”

蘇青靈耳朵動了動，明顯愣怔住。

月光之下，她抬起粉色的眼眸，怔怔看著林不遇的眼睛，似是想問為什么。

林不遇手指輕勾，大歡喜佛珠松了些許。

他看了眼蘇青靈身后，彼岸花海異像已不復初時凝實，旋而又看向蘇青靈胸前。

緩緩抬起右手，輕輕貼了上去。

他如撫摸瓊玉般，小心拂過那一朵甚是嬌艷、血液浸染而成的曼珠沙華。

此情此景，令蘇青靈再次不爭氣地想起了往事。

她何曾想到，當日離去時撂下的一句狠話——“我會記住你的”，竟成了一句讖語。

那日佛堂中的一切，她真的是此生都忘不掉了。

蘇青靈強忍著心中不安：

“我多次小覷于你，以致數次自食惡果，但我不會因此怨懟于你，事到如今，任你施為便是。”

她當然不想真的任林不遇施為，此刻只是想起了自己當初威脅沐秋辰一事。

不由猜測，她如果這樣說，林不遇興許會對她好一些？

林不遇的反應卻令蘇青靈意外。

他既未如往日上下其手，也未顯露絲毫惡意，但也不曾為她徹底解開束縛。

反是將他的手，輕柔地貼上了蘇青靈臉側，溫聲道：

“何必鬧到如今這個地步？”

蘇青靈目露迷惘，完全猜不透林不遇是什么意思。

林不遇為她將發絲輕輕撩至耳后：

“我知你心中藏了許多事，也知你肩負著多重的擔子，可為何不試著對我言明？如今你我二人，難道不算是朋友嗎？”

蘇青靈定定地盯著林不遇，朋友……

她看見林不遇的嘴唇微動，接著就有一道熱息撲到自己臉上，耳邊繼續響起林不遇的輕聲細語：

“從我二人誤入你銜月山，你費盡心力將我救回的那一刻，我們就是朋友了。”

蘇青靈垂頭陷入思索。

可是……自己救林不遇也只是因為他是佛子啊，就算他未至銜月山，自己還是會去尋他的。

而且……救他之時哪有費什么心力？那幾株靈藥……在古境的藥圃中隨處可尋，她就只是那么一說，騙騙那個傻道姑罷了……

就在這時，蘇青靈忽然察覺自己被一片陰影籠罩，急忙回神。

揚起脖頸看見，林不遇的臉竟已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嗅到林不遇身上的氣息。

蘇青靈發現事態有些不對。

林不遇湊近的臉并未停住，仍在緩緩靠近。

她想躲開，可不知何時，她的腰間竟覆上了一只大手，將她牢牢控制在原地，寸步難退。

“唔……”

四唇相接，只在一瞬，蘇青靈完全反應不及。

這一刻，她的身軀如同中了三應觀臭牛鼻子們的五雷術法。

蘇青靈清楚感覺到，心臟此刻跳動地分外有力，讓剛剛失了‘心頭血’的她有些難以招架，身體變得軟綿綿的，再難使上力氣。

而那只大手卻穩穩地托扶住她，令她不至于跌倒。

林不遇投入，蘇青靈忘我。

他們兩人不曾看到，本應趴倒在地的五只小白狐，此時卻是齊齊揚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們，眼中涌現的興奮和激動，似是見此一幕便不枉此生了一般。

良久。

林不遇移開嘴唇，還在唇分的瞬間輕舔了下她的唇角。

隨即將下巴墊到她的肩上，在她耳側輕道：

“我們現在是不是朋友？”

此刻，蘇青靈只覺平日里靈活的腦瓜徹底不會轉了。

朋友之間……會做這種事？

而且，沐秋辰不是正躺在旁邊嗎？

林不遇他……這算什么啊？

這就是他對自己做這一切的懲罰？這就是他的報復？

林不遇將蘇青靈的身軀向懷間緊了緊，同時變為雙臂環攏，有意無意地觸碰著蓬軟狐尾的根部。

他輕柔的語氣中帶上關切和鼓勵：

“小狐貍，我也想救你們有蘇一族，可你也得告訴我，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吧？”

蘇青靈腦瓜中亂亂的，不知不覺便將額頭貼到了林不遇胸膛之上。

隨著狐尾處傳來的刺激，她的身軀偶爾一顫，難以自禁道：

“你一定不會答應的……”

軟糯的聲音中竟帶著委屈。

“你不說，又怎會知道呢？”

此刻，夜間涼風中，蘇青靈只覺林不遇的聲音和煦如陽，似是給了她不少勇氣。

終于，她期期艾艾著問道：

“若是……要你做一輩子……妖族，你也會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