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林不遇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是一驚。

這胖和尚是如何知道的？

他看向悟達，發現悟達的小眼也在一直看著他。

林不遇感覺頭皮發麻。

他假裝思索片刻，而后不確定道：

“我當時匆匆打量過一眼，只記得那物通體呈白玉色，外型好像是有些接近人骨。”

悟達聽罷，眼神有些凝重。

他點點頭，原地踱了幾步：

“那老衲便知道空聞那禿驢是因何而死了。”

林不遇下意識瞥一眼悟達的頭，連忙問道：

“弟子煩請長老解惑。”

悟達撫了兩下肚子，望了望天：

“老衲追查此事已兩年有余，不想有朝一日，竟連老衲弟子也被卷入其中，哎……”

悟達說著，身上不自覺現出一種滄桑、慈悲之意，站在一側的林不遇，此刻才從悟達身上感覺到一種不可言說的氣勢。

他感覺自己仿若化為一棵草木，正在仰望高山。

靜候片刻，又聽悟達繼續沉聲講述：

“我宗于世間建有十九處分舵，可兩年來，已有四處分舵滿門盡滅，而這白川城分舵，則是第五處。

“老衲經兩年多調查，算是稍稍有些眉目，前四處寺院僧人暴斃不久，皆會伴有一塊白玉人骨現世，從寺中破空而去，這骨頭有大有小，老衲不知其從何而來，亦不知其往何處去。

“但老衲從那人骨上，卻能覺出一種強烈的陰氣、煞氣，擁有那等氣息，非有千百條修士性命、陰魂滋養不可達成，料想那些慘死的弟子，應是被這人骨所害。”

聽到此處，林不遇頗為認同，他仍記得初見佛像下骨山時，沐秋辰那聲驚叫，以及自己所受到的震撼。

鬼佬卻稱那人骨為‘仙人骨’，【物品欄】亦表示其為某位女仙的遺骸，也不知是什么仙人，死后所留的骨骼竟會如此為禍世間。

林不遇念及此處，想起那骨骼是被鎮壓在歡喜佛像之下，忍不住發問：

“悟達長老，這人骨難道只出現在我宗分舵？其他宗門可有受其害？”

悟達語氣無奈地說：

“此等慘劇就只發生在了我宗駐地。”

林不遇暗道這倒是怪事，難不成那女仙是歡喜佛的敵人？是被歡喜佛斬殺后鎮壓于各方小世界中？

這時，悟達很是認真地看著他道：

“你乃這兩年多來，五座分舵中唯一幸存之人。”

林不遇一聽，若是如此，則更為怪異。

一月前發生變故，他起初以為是【歡喜寶鑒】在保護他，畢竟這鏡子是隨他穿越至此的掛。

【歡喜寶鑒】與歡喜禪宗或是歡喜佛，定然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尤其是在開啟【黑市】后，讓他更是如此認定。

而那‘仙人骨’專挑歡喜禪宗下手，卻獨獨放過了他，且他還在佛像之下，通過【歡喜寶鑒】收服了那截指骨。

此事當真離奇，林不遇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悟達大師可知這是為何？”

他想從腦袋長得頂自己兩個大的悟達處尋找答案。

悟達卻搖搖頭：“老衲也不知。”

轉而又道：“許是我佛庇護于你也未可知。”

林不遇摸了摸頭發，他都沒剃度，歡喜佛不庇護其他弟子，就只庇護他一人？

悟達繼續道：

“你放才說我佛佛意助你斬殺那個韓什么……”

“韓飛白。”

“對，韓廢白，此事可當真？”

林不遇心說自己都明確回答過一次了，悟達還要問，但看他這鄭重之色，此事或許很重要。

下意識間，林不遇覺得這應該不是壞事。

便很嚴肅地點點頭：“當真！”

悟達拍拍肚子，肥碩的身軀整個都在晃動。

他連忙摟住林不遇的膀子：

“走走走，帶老衲去佛堂看看。”

那滿臉急切激動之色，跟方才說到自己徒兒身殞時的沉痛判若兩人。

林不遇只好領著悟達到了前院佛堂。

好在前兩日女菩薩們都吃了他的閉門羹，今日并無香客上門。

不然若是被人看到悟達的體格，只怕這寺院往后的生意不太好做。

進了佛堂，悟達忽身形一頓，霎時，其周身氣勢如淵渟岳峙。

他雙臂一抖，猛然拍向林不遇頭頂。

林不遇瞳孔一縮，他以肉眼完全無法看清悟達的動作，剎那間，只覺得一座巍峨高山正在向他壓來。

避無可避，連祭起正陽鐘和歡喜佛珠的機會都沒有，他意識到自己下一刻就會變成一灘肉泥。

他絕望地閉上雙眼，沒心情去罵悟達，只在心中怨自己不夠謹慎。

過了許久，理應拍至他額頭的巨掌卻遲遲沒有落下。

林不遇疑惑地睜開雙眼。

只見悟達整個人沐浴在金輝中，雙手合十，面色虔誠肅穆，光溜溜的大腦袋耀著佛光，有如一顆金球。

悟達見他睜開眼，臉都要笑開了花，兩腮的肉不停晃動，竟然張口高聲喚道：

“佛子！”

音畢，悟達合著雙掌微微垂首。

林不遇呆住了。

佛子？是在喊自己？

就因為這歡喜佛像散出的金芒？

林不遇一時手足無措，畢竟上次金芒展現的威力他也有所目睹——連蘇青靈和她的面紗都會被死死定在原地。

可眼前悟達舉手投足間顯然不受任何阻礙，且這佛光正是攜著赫赫之威直沖胖和尚而去，也說明胖和尚并沒有因歡喜禪宗長老的身份被佛光認可。

這便意味著，胖和尚的修為甚至超出他可以理解的范疇，可胖和尚卻在向他行禮。

但若這胖和尚一時弄錯了，誰知道他以后會不會給自己穿小鞋……

林不遇連忙托住悟達雙臂：

“長老，您沒搞錯吧？”

悟達長老笑意甚盛，用力搖晃著腦袋：

“沒錯！老衲絕不會認錯！您定是我佛佛子！”

林不遇心中不平靜，‘佛子’這個稱號，聽起來跟圣子、圣女能有一拼，感覺挺有逼格，他也不是不能勉強做上一做。

但悟達就因這金芒，便說他是‘佛子’，行走在外好像不是很有說服力啊……

林不遇試探著問：

“敢問悟達長老，緣何如此篤定？”

“我佛所傳經書，有一冊名為《靈妙如意通》，該冊記載——若有后世弟子可使我佛金身顯露‘金焱耀世’意，則可視其為我佛所冊封之佛子。”

聽罷，林不遇猜測起來，莫非【歡喜寶鑒】便是歡喜佛冊封佛子的證明？如此說來倒是解釋得通，怪不得鑒內有【功德值】一欄，料想是后世佛子若想成佛，則需不斷積累功德。

但是，他真不想當和尚啊！

即使他們修的是歡喜大道，可也得剃度不是？

林不遇面色復雜地看著悟達頭頂，想到他若是頂著如此锃光瓦亮的一個腦門，便不由心底一涼。

這可讓沐道友余生奈何啊！

他心里正想著要不要把蘇青靈也算進來。

果然，悟達并未辜負他的一番臆想，滿面笑意如菊花盛開：

“佛子，您看咱何時剃度皈依？老衲愿意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