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天空無月,無星,一只嬌小的羔羊在拼命地逃遁著,身后那只巨虎并沒有死死地追趕,它只是一步步地震顫著大地,就令羔羊充滿了危險。直到海面上飄來一陣平靜的笛聲。
這笛聲清細入耳,在這波濤洶涌的海面上仿佛吹過一道清涼的風,暖意從風中傳來,令快艇上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一種舒適。
眾人齊聚船頭,在風浪中,他們仿佛看到前面有一點綠色的光,那光隨著波濤的洶涌而起伏著,若隱若現的,但始終不滅。
無顏看著龍公主的臉色,在她的眼神中傳達出一種幸福來,那幸福帶著光澤溫暖著每一個人的心:“玫公子來了,向著那個方向一定沒有錯的。”
姬飛峰當初到妖仙島時與玫公子錯過了一面之緣,由于當時玫公子正為龍公主做些什么,所以在姬飛峰的印象之中,這個玫公子雖然身為妖仙島的少島主,也只不過是風月中人,他并為師父要找這樣的人而感到不可理解。但今天一見龍公主,他對玫公子的印象反而改觀了不少。
一個衷情于女英雄的男人一定是一個不普通的男人,更何況他是曾經涿鹿之戰中妖皇的兒子。
提起妖皇,姬飛峰總有一些英雄遲暮的感嘆,聽師父說當初妖皇是何等的威風,一根金鋼軟鞭拒邪者千萬,只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涿鹿之戰后妖皇便失去了英雄氣概,留在妖仙島上上萬年,還總是戴著一個鐵制的面具。
無顏從姬飛峰口中聽說過妖皇,當然也聽說過玫公子,當他見到龍公主幸福的表情時,他只有一個想法,玫公子不要象他父親一樣也戴著一個鐵面具。
快艇向著綠色的光處飛速地前進著,終于,船上的一干人看見了一個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風流少年,一葉珊瑚舟,一襲綠水衣,玉笛橫吹,陣陣軟音與海濤的咆哮顯得更為合諧。
那綠色的光實際上是少年身上的綠水衣所發出,在這漆黑的夜里顯得十分明亮,卻又帶著一點鬼氣。
玫公子站在珊瑚舟上吹笛引航,任憑風吹浪涌,他的身子卻沒有半點動靜,很挺拔地立在那里,當他看到快艇之時,才緩緩地放下笛子,縱身一躍。
路奇軒自負在眾人中輕身之術已是十分了得,但他竟然沒有看清玫公子的身法。
一片綠色的云輕飄飄地落在了快艇的甲板之上,眾人的面前。
這時候,這所有的人才真正地看清了傳說中的玫公子。
玫公子長得十分地秀氣,如果姬飛峰等人從來沒有聽說過他的話,一定會把眼前這個人當成一個女人,但就是女人恐怕也沒有他漂亮。
這樣漂亮的人只有妖族中才可能存在。
無顏是這么想的,他看到玫公子對龍公主先是輕輕地一笑,然后轉身對著大家說道:“家父一時間不能出迎,就讓我在這里等候各位英雄。”
姬飛峰心里清楚,妖仙島的少島主親自出迎,這當然是一個很大的面子,雖然他對面前這個漂亮的小伙并沒有什么好感,但還是先說話了:“玫公子,別的話都是客套了,現在妖仙島有難,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商量一個對策。”
玫公子滿不在乎地看了一眼船后的那片夜幕中山一樣的東海龍都戰艦,又轉過頭來看著龍公主,語調十分平靜地問:“你為什么在這里?”
此話一出令眾人都是吃了一驚,以剛才龍公主見到玫公子的表情來說,兩人的關系是不言而喻的,但玫公子這句話中卻滿含著不歡迎的意思。
只有龍公主立即知道了玫公子的心意。
龍人國與妖仙島一直以來存有芥蒂,所以玫公子與龍公主的交往向來都不好對人言說。但妖仙島島主早已變得對凡事漠不關心,所以龍公主卻也經常到妖仙島走上一遭,玫公子卻不是那么幸運,龍王敖暢視他為眼中釘,從來也不讓他踏入東海龍都半步。
玫公子倒也知趣,從來也不踏入東海龍都,但他從龍公主口中得知東海龍都實際是一艘巨大無比的戰艦。
如今,這戰艦向著妖仙島駛來了,而龍公主卻提前報信到此,那她一定是背叛了自己的故鄉。
背叛自己的故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要面對這場殘酷的斗爭,無論是哪一方勝利對于龍公主來說都是一種傷害。
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子的確不應該出現在這里。
但龍公主心里更清楚,玫公子誤會了。玫公子一定以為東海龍都進攻妖仙島是父親的命令,他一定不知道關于父親讓位給冷血,老龍君臨死前的那句詛咒,還有這東海龍都戰艦已被邪魔附體,有一種難以想象的危險。
這些話龍公主一時也難以說清,但玫公子也根本沒打算讓她說些什么,他轉過身對這些人說:“諸位,很明顯,妖仙島可能要有場戰斗,恐怕我也不能接各位上島了,你們坐著龍公主的船向南航行可以繞過東海龍都然后可以登陸中原。”
龍公主睜大了眼睛,在她的睫毛下閃亮著淚珠。其他人臉上都有些不高興的樣子,玫公子話說得雖然無可挑剔,但聽起來總覺得不夠受用。
魏圖騰首先叫道:“玫公子,你以為我們是貪生怕死的人嗎?”
玫公子淡淡一笑:“各位當然不是了,我只是想比起我們這個島來說,恐怕對付陰屠是更重要的事情。姬道長,我知道你曾找過我,但我父親……所以我不便前去,不過你放心,如果妖仙島能夠躲過此劫,你大可飛鴿傳書,我玫公子隨叫隨到。”
姬飛峰剛要說些什么,龍公主上前一步,盯著玫公子慘然一笑:“我不會走的,你以為你真的要對付的是龍人國嗎?不錯,龍人國與妖仙島一直以來存有矛盾,但這一次你對付的卻是陰屠的人,數萬被邪魔附體操縱的龍人。”
龍公主的這番話一出,不但玫公子大吃一驚,就連姬飛峰等人也甚感意外。
姬飛峰等人在龍人國見到了惡龍侍者,但他們卻沒有想到龍人國已經被邪魔附體,數萬龍人實際上與龍虎山的那些邪者并無二樣,由于種族的原因,更要比邪者厲害得多。
但最難受的卻是玫公子,他十分清楚被邪魔附體的數萬龍人意味著什么。龍人國已喪。他更清楚這對于龍公主意味著什么,家已經變成了一個地獄,那龍王呢?
龍公主便將父親之所以受制于冷血的緣由說了一遍,又將從魚腸劍中發現的那個紙條,那條詛咒說了一遍。
眾人聽得是心驚膽顫,龍人國的滅亡竟然在無聲無息之中,這雖然是老龍君的一句詛咒使然,但冥冥之中他們仿佛看到了陰屠除了邪者軍隊以外更為強大的力量,這力量不是蠻橫的,卻比蠻橫更為可怕。
但眾人最佩服的卻是面前的這個女子。
一個公主知道了父親的罪惡,并與之決裂,這的確令人佩服,但身為公主知道自己的國家已亡,全族已滅還能帶著一群大男人前往妖仙島送信,沒有露出半點女兒軟弱之態,這就不能不叫人肅然起敬了。
沒有人再說話,他們靜立在那里,仿佛對龍人國表示著一點哀悼。
龍公主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一口氣說完,她怕自己說不下去,所以不給自己半點喘息的機會。但話說完了,她突然發現自己的淚水根本不會流下來了,族滅之后她唯一的選擇就是為族人報仇而不是流淚。
玫公子不想再說些什么,他怕自己說出話來龍公主就會哭的。
此時安慰的話語只能平添許多的哀傷,但玫公子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話好講的。
路奇軒卻說了,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鉆進了龍公主的耳朵里:“你父親也是一個英雄,任何一個敢于對自己負責的人都是英雄!”
龍公主非常感激地看了路奇軒一眼,因為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敬仰的父親突然在一夜之間成了一個無恥的小人,這是她心里最大的傷痛。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怕失去一個國,女人則怕失去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