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小子為救席方平,在去見十巫醫(yī)的時候,他曾到過死亡之漠,那里無限的廣闊,一種天與地的蒼涼感,使人感到生命的渺小。但這里雖然開闊,但畢竟只是一座山峰的內(nèi)室,觸目所及的地方總會被山巖所阻,可南宮小子還是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想不通這是為什么?
其實,當(dāng)席方平被人摘下眼罩的時候,看到赤甲城中的景象時,他也有這樣的感覺,自己太過渺小了。
冥魈府外的圍陣墳場對于他來說印象并不淺,但也不如站在十巫堡的冰酷亭上感受得劇烈,那一刻,他看到了整個人界。
與冰酷亭一樣,在這里,席方平也看到了整個人界,心中的人界。
當(dāng)年盤古女媧如何造就人界的,席方平并不清楚,也無法確切地說出人界的歷史,但他可以感受到那久遠(yuǎn)的過去,就象現(xiàn)在的赤甲城似的。
赤甲城建于何時,席方平并不清楚,但赤甲城一定也是十分地悠久,這悠久的神秘怎么能不讓一個初來之人感到自己的渺小呢?
心中的人界廣闊無邊,反觀自己卻渺小不堪,竟然妄圖以己的力量拯救整個人界,席方平突然感到自己是在癡人說夢。
夜郎突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魔界比人界還要長久。”
走進(jìn)夜郎的屋中,雖然也是巖石所鑿,但夜郎倒底是讀書之人,里面的擺設(shè)顯然與其它人的屋內(nèi)不同。
確切地說,屋中沒有什么擺設(shè),正因為這一點(diǎn)才令席方平感到奇怪的。
從那道石門走了進(jìn)來,夜郎帶著席方平走過九層三百二十三間石屋后才來到這里,那些屋中滿是屯糧積酒,生活所用之物。
而夜郎這間屋中只有兩樣?xùn)|西,一方書案,一把古琴。
夜郎首先在書案后盤膝坐下,席方平在他的對面也坐了下來。
夜郎撫摸著琴道:“古人志在高山志在流水,你呢?”
席方平搖了搖頭:“本來也是志在高山志在流水,但現(xiàn)在不了。”
夜郎問道:“因為陰屠?”
席方平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此役過后若能尋得這樣的樂土算我三生有幸了。”
夜郎搖了搖頭:“這里并非樂土,白帝城民眾們雖然避難于此,卻想著人界的命運(yùn),也許永世無法出去了,這里可能就變成一個牢籠。”
席方平明白夜郎的意思,所謂樂土在心里。只是他的心早已沒有閑暇考慮了。
夜郎接著問道:“能告訴我,你們?yōu)槭裁醋叩竭@里了?”
席方平也不隱瞞,從父親偶得乾坤古鏡喪命說起,一直到魏圖騰登上蠻王寶座為止,將一系列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夜郎聽得驚心動魄,席方平的話音落了許久,他才說:“沒有想到人界還有你們?”
席方平愣了一下,他有點(diǎn)不明白夜郎的話中是夸他們還是有些貶損的意思。
夜郎突然正色道:“不過我有一件事不明白,能否請教。”
一城之主如此客氣,席方平當(dāng)然不會拒絕了:“在下知無不言。”
夜郎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睛緊盯著席方平道:“白帝城西的八陣圖仍是諸葛武候所建,巨石陣中能抵抗千萬魔界的力量,但是你的幾個朋友卻都受不了,不知這是為什么,他們與魔界是不是有什么關(guān)系?”
話及此處,此問也是必然的。在八陣圖中之時,席方平就已經(jīng)看出這位城主對七魂的身份頗具疑慮,只是當(dāng)時周圍耳目眾多,他不及問便是。席方平不知為何,對面前這個夜郎頗有親切之感,于是就將十巫醫(yī)對他說的話,以及妖皇的暗示都說了一遍。
陰屠七魂的身份立即暴露在夜郎面前。
聽了席方平的話,夜郎沉思了一會笑道:“想不到人界竟然需要魔界的力量來拯救,難道人界真的就沒有一個英雄了嗎?”
席方平想了一下道:“有,我所見到的龍人公主與妖皇他們都是英雄,還有聽路奇軒魏圖騰所說的那個姬飛峰的師弟盧生,他也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
夜郎淡淡地?fù)u搖頭:“沒有必要把自己落下。”
席方平愣了一下道:“我一個受人保護(hù)的人,怎么能稱得上英雄呢?”
夜郎認(rèn)真地說:“天將降大任之人必是英雄,你能統(tǒng)領(lǐng)著七魂當(dāng)然就是英雄了。”
席方平不再反駁,因為在他的心中,英雄并非可望不可及的,他也真正地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英雄。
但下面夜郎的一句話卻令席方平難以回答:“可那七魂倒底是不是英雄呢?他們也許做得再多,也許與陰屠拼個你死我活,但他們到底是陰屠的靈魂,他們能不能成為英雄呢?”
席方平啞口無言,常言道英雄莫問出處,但英雄因為出處走向邪惡,他就成為了梟雄,一個梟雄,只能令人佩服,卻無法合乎道義。
夜郎接著說:“你早就想到了他們七人的最終歸宿,你卻始終隱瞞不說,為了人界,你當(dāng)然可以不說,但這樣一來,你也不是英雄,只是一個慣用權(quán)術(shù)之人。書生之可悲恐怕就在于這里。不知我說的是對還是不對?”
席方平汗顏,坐在夜郎的對面如坐針氈一樣。
夜郎似乎還沒有說完,他接著說:“人界之中讀書人講道,修行之人也講道,但前者是大義之道,后者則是無為之道,兩道皆可治理天下,但前者大義之道可舉兵戈,后者則沒有那個必要。席公子想必取的是前者。”
席方平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并不是修行之人,更何況無為而治,恐怕人界必為陰屠所侵,成為魔界也是道家所不想的,陳摶老祖插手此事也是這個原因。”
夜郎笑了笑:“可你還是知道魔與道皆不可說。”
席方平面如死灰。
夜郎道:“無為而無不為,我雖非修行之人,但卻明白其中的道理,此事看來豈不都是一場幻境?”
夜郎突然站起身來,從懷里掏出一部古譜來道:“此為《逍遙游》的樂譜,其文想必席公子已爛熟于胸,此曲希望公子也能慢慢參詳。”
說完,夜郎將古譜輕輕地放在書案之上,然后走了出去,但當(dāng)他走到門口之時卻又停下了來,回過頭來問道:“席公子可知我為什么要請你來嗎?”
席方平?jīng)]有回頭,他看著書案上的古琴與古譜想了想才說:“知道了。”
夜郎一笑,走出了門。
走出門后,夜郎便看見了下面廣場之中一個藍(lán)衣少年被人圍在了當(dāng)中。
不用說,這個藍(lán)衣少年自然就是南宮小子。
南宮小子抬起頭來也看到了九層的夜郎:“我席大哥在哪里?”
夜郎剛才已經(jīng)從席方平口中得知這個少年就是陰屠七魂中的藍(lán)魂,他微微一笑:“你能找到這里很不錯的。”
南宮小子點(diǎn)點(diǎn)頭,突然間從圍著他的白帝城民眾頭上躍了過去,順著樓梯向著夜郎跑了過去。
此輕功一施展出來,那些民眾都是極感意外,生怕這個少年對他們的城主不利,于是大喊著要抓住南宮小子,整個白帝城瞬時間一片大亂。
但這些人的腳下怎么及得了南宮小子,他幾個躍身順著那些石制的臺階早就跑上了九層來到夜郎的跟前。
夜郎并沒有動,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仔細(xì)地打量著贊道:“少年英才,好功夫。”
南宮小子自然得意,追問道:“席大哥在哪里?”
夜郎沖著后面追過來的民眾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走開,然后說道:“他是你什么人?”
南宮小子道:“我大哥。”
夜郎問道:“真的?”
南宮小子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然是真的,他在哪里?”
夜郎沒有再追問,他回過身去:“跟我來。”
說著,夜郎帶著南宮小子走到了那個門口。
南宮小子向里一看,只見席方平背沖著門坐在一張書案之前,手里似乎捧著什么東西在認(rèn)真地看著。
南宮小子也顧不上夜郎,上前轉(zhuǎn)到了席方平的面前:“席大哥。”
席方平手捧樂譜抬眼看了他一下,淡淡地說:“等我片刻。”
說完,席方平低下頭繼續(xù)認(rèn)真地看著那張樂譜,南宮小子不知所措。
門口的夜郎看到這個情景,不禁微微一笑,獨(dú)自走開了,見到一個民眾,對他說道:“叫城中的長老來,我有事說。”
那個民眾連忙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