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原先并非高天原的專員,那么只能是陰陽世家中的某一家。
先前你與我們一同擊殺天井下的時候,你一共結了‘滌氣’、‘祓術’、‘影之’三種術式,民間的陰陽道傳承可沒這三種術式……伊吹,你到底是誰。”
波吉太看伊吹賀的眼睛。像是想從中找出什么蛛絲馬跡。
可伊吹賀這時卻只是淡淡道:“有東西要出來了。”
波吉太愣了一下,隨即看見佐藤谷向他示意,他急忙比手勢讓身后打靈燈的后勤課專員后退,因為光源的原理眾人身影在地上無限拉長。
佐藤谷作式神印,有什么東西在他們的影中流竄,跑過時掀起一陣風。
“犬影沒有察覺到危險。”佐藤谷靜了一會兒,接著說道。
這是罕見的情況,這代表來者要么真的人畜無害,要么就是有害到犬影都察覺不出來了。
波吉太沉聲:“我的夢魘在沒有與對方對視的情況下也無法放出,接下來只能隨機應變了。”
門后傳來異樣的氣息,像是一場暴亂前的平靜,無形中有風騷動,卻是從霧的那端吹來,粘稠、寒冷、拂過臉時像一把濕潤的刀。
高大的陰影帶著沉重的步伐聲在霧氣中隱現,死一樣的靜謐中只有那仿佛倒計時的腳步。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只覺一股恐懼沿著背脊貼上,直直朝頭頂竄去。本能讓他們想要大聲呼救,理智卻讓他們把恐懼咽下喉嚨。
佐藤谷感應到犬影在陰影中不安的躁動,這讓他也開始不安起來。他回頭看伊吹賀,他正面無表情注視著那片大霧,馬尾娓娓,銀牌款款旋轉。
“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所謂呢。”
佐藤谷忽然這么想。
風再次吹來,這次白霧被掀開。
眾人屏息凝神,磨礪以須嚴陣以待。
可在看清門后之景時他們都怔住了。
朦朧的白霧中,男人孤零零地站著,筆挺的黑色大衣,半面染血,敞開的衣擺左右露出兩把刀柄。他的相貌出眾,氣質更帶著一股腥風血雨,讓人不禁微微失神,覺得一剎那好像地獄之門被人類發現,惡鬼推開了門。
“是……那名賞金獵人?”后勤課專員遲疑了一下開口推測,“但是看起來他的狀況有些不對。”
是被奪舍了么……還是墮靈者?
佐藤谷與波吉太忽然想到有些妖怪也擁有幽靈一樣的天賦與權能,心中不由一緊,對視一眼暗中結了式神印,伊吹賀更是已經讓鵺潛伏在大門上方的陰影之中,隨時準備將男人吞入腹中。
但接下來男人的開口卻讓眾人緊繃起來的心跳直接緩慢到停止。
“這次任務得加錢。”他是這么說的。
……
“寶山博士,為什么你會在在這?”佐藤谷有些驚訝。
寶山龍咳嗽一聲:“說來話長長話短說就不說了……現在還是照顧傷員要緊。”
“小姐你是中國人?”
后勤課的專員目不瞬地看著旗袍少女,她此時正啪啪往身上拍黃符,后勤課專員認出那些符箓,都是在獵人市場賣到脫銷,產自中國神仙門的“黃階醫符”。
櫻井花被人帶到角落,她已經從寶山龍嘴里明白接下來她的記憶會被消除。
“沒什么大礙,后面你的感覺就像做了一場夢,夢境可能有些詭異,可能有些女鬼啊,妖怪之類的,但終究是夢而已。”寶山龍是這么和她說的。
櫻井花說我曾經做過這種夢,一個妓女死了,她的鬼魂附在我的身上,她想要我的身體,我不給,因為我的親人還在這個世界上,后來來了一只惡鬼把我們都吃了,于是我從夢里醒了。
“是夢。”寶山龍忙著鐫刻陣法,隨口應道。
“夢么……”
她的視線透過人群投向角落里的李徹,他正和一位國字臉的男人爭論什么,不到一會,國字臉的男人便掏出一張卡拍在了李徹的身上,臉上流露出“算了,就這樣吧,反正下次不會再見面”的表情。
李徹看見櫻井花的目光,沖她揮了揮手里的銀行卡。
櫻井花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露出職業化的笑容,并沒來由想起先前的對話。
“渡邊先生,我們見過嗎?”
“沒有。”
“可我看你總有種熟悉感。”
“小姐,我沒錢。”
李徹殺死了對話。
櫻井花張了張嘴,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傷人,又或許是別的一些原因,李徹最后遞給櫻井花一根煙。
“來一根吧。”
女人猶豫,還是接過了煙。她看了看,不認識的字,是中文。
“白沙,世上最好抽的煙。”他抽了一口煙,“在中國有句諺語說‘白沙百戰穿金甲、不抽玉溪終不還’,這才是男人該抽的煙。”
“我是女人。”
“男女平等嘛小姐。”
“因為在渡邊先生的眼里只有妖怪和人的劃分吧。”櫻井花微微一笑。
李徹摸了摸鼻子:“我得承認我的確有種族歧視。”
他把打火機遞給她:“你和第一次見到妖怪的人很不一樣。”
“哪不一樣?”女人也點起煙,臉隱沒在煙后。
李徹想了想,彈彈煙灰:“你并沒有常人那樣害怕妖怪,見到我們也不感到詫異和驚訝,即便是救了你你也沒有任何崇拜。一般來講我每次出任務救了女孩女人少婦她們都會因為害怕和救世主心理對我投懷送抱,可你卻并不這樣。”
“為什么要害怕妖怪呢,”櫻井花笑,笑容有些悵觸:“其實我們這種人,對社會而言和妖怪也差不了多少啊。”
“打住,我不想聽社會哲學課,因為我不論初中高中乃至大學思想品德從來沒有及過格。”李徹盯著她的眼睛,“所以對于你接下來可能的抱怨我只能提供大概三十秒的情緒價值,畢竟在我并未觸及的領域上我一向沒有耐心。”
他抽了口煙:“不過我想目前的你應該算作社會的贏家而不是妖怪。”
“為什么?”
“你是霸王屋的頭牌小姐,你的年收入起碼是千萬打底,這代表你的財富夠了。你的客人里不乏政壇名流社會佼楚乃至極惡非道,地位權力也足夠。而唯一讓人薄有微詞的職業也隨著經濟發展國民思維的開發而逐漸祛除了過去那種污名化,甚至在某些地方還有這種職業的人當上了地區的議員,這代表名聲也不是需要擔心的事。”
李徹幽幽道,“這么看來在外在世界你根本就算不上是妖怪,唯一有可能的只能是內心。”
李徹指著她的C說:“你的心里有妖怪啊,小姐。”
在櫻井花愣神的時刻李徹把一具尸體當做拖車,讓稚子躺在車上,尸體的雙手作車把。就這樣拉著“車”到了大門前。
櫻井花原先的客戶寶山龍正蹲在那里仔細查看煉金矩陣的構成方法。
寶山龍研究一會兒說:“這是用這些女人的血做成的封閉陣法。在煉金矩陣材料劃分里中妓女的血是不潔的,我們必須得用帶有‘純潔性’的東西來破壞矩陣中流轉的不潔。”
“不潔……純潔?”
余鹿的日語還有些吃力,即便她的學習天賦再怎么出色,但在短短幾周內還是很難徹底掌握一門難度為世界第五的語言。
寶山龍解釋:
“煉金矩陣是精神與物質相溝通融合所誕生的產物,根據用途可以劃分出差不多24種不同類型的陣法類型,不過主流劃分還是以東方道士為代表的陣印派與西方煉金陣師推崇的完美煉金派……
當年美國就是汲取兩派的經驗,并結合中國的神紋開創了現在血裔職業體系中的神印術師。”
“這樣下去你又會看到你家貓會后空翻。”
李徹毫不留情打斷寶山龍的施法,他接著用中文給余鹿說。
“所謂以純潔對不潔翻譯一下就是問你還是處女么,這些由妓女之血締造的煉金陣可以用處子之血反結的陣術來破除。”
“處女?”
余鹿還有些憨憨的,李徹湊到她的耳邊嘀咕幾句,她的臉立馬就紅了起來。
“居……居然……”她瞪著李徹,用一口川普說,“不知羞恥!!!”
櫻井花這時也從寶山龍那里得知開門的方法。
“處女么……”
櫻井花低語,那似乎是離她所在行業很遙遠的詞。
“所以,”寶山龍搓搓手,“你們誰愿意義務獻血?”
他暗示的對象很明顯是余鹿。在場的除去已經昏迷的稚子,可能只有她還保持純潔了。
可余鹿卻猶豫了:“哦(我)……哦可能不辣個行。”
“用我的血吧,我還是處男。”
在眾人還在理解余鹿的川普時,李徹用菜刀割開手掌,血流了下來。
“寶山,”李徹握緊淌血的手掌,“盡管用吧。”
“你這家伙,居然出說那么帥氣的話……”
寶山龍氣急敗壞的喊道:“可你為什么要割我的手啊!!”
“因為我怕疼啊。”
李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十全大補丸帶來的鎮痛效果已經消退,現在他全身上下都隱隱做疼起來。更別說靈力耗盡導致的感覺身體被掏空。
“好了,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我還有正事要辦。”李徹轉身。
寶山龍與櫻井花同時扭過頭,嚇了一跳。
身后七零八落的天井下殘骸與妒女的尸體不知何時聚攏在一起,搭成一個血肉做成的球,鮮血是他們的粘合劑。
“別發呆了,再這樣下去下一個變成哪吒的就是我們。”李徹提醒他。
寶山龍立馬反應過來,用手沾了血,在木門上筆走龍蛇起來。
下一刻,煉金矩陣光芒大作,仿佛熾焰在桃木上燃燒,寶山龍冷汗直冒:
“不應該啊,照理講術式嵌合,這座煉金矩陣應該解除才是……”
李徹嘆口氣:“真不想動用那份力量啊。”
余鹿下意識看了李徹右手的白手套,小臉下意識屏住呼吸。
從第一次遇見李徹開始她就一直很在意他的右手,靈感告訴她李徹的右手絕對藏著什么了不得的東西,包括剛剛她認出改變外貌后的李徹除了望氣術,也是憑借他右手留在記憶里的錨點——雖然套上了手套,可感知不會欺騙他。
但李徹卻并未脫下手套,反倒是是緩緩抽出別在腰間的菜刀。
余鹿說:“渡邊先生,你的刀是殺不死他的。”
她看得出李徹的靈力狀況很糟糕。
“哈哈,你以為我們喝的是那些賤畜的血嗎?她們不過是餌料罷了,我們飲下的……是真正的神之血啊!”
血球上幾張嘴巴同時嗡動,聲音從空無中傳來。
李徹撓頭:“so?”
“你這個……”
血球憤怒滾動,滾滾血氣騰騰冒出,無數殘肢揮舞,櫻井花在害怕閉眼的一瞬看見李徹拔刀。
“嘭”地一聲。
血球上所有的眼睛都瞪大了,像是看見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接著身體內部一縷又一縷的光線透了出來。
李徹收槍,轉身,酷哥從不回頭看爆炸。
爆炸?
他感覺后方有股灼熱。
隨后巨大的沖擊浩浩蕩蕩襲來,余鹿上前,朝空中拍出數百張黃符。
……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李徹跟佐藤谷解釋。
在這個故事里面他特地強調了自己的作用,還順帶暗示了他本人和調查課課長龍也光的“不正當關系”,希冀以此來拔高隨后的任務風險費。
“所以寶山博士是個處男?”路過的后勤課專員有些意外,“他不是經常泡夜店嗎?”
李徹聳聳肩:“你不知道世界上有個東西叫純愛嗎?”
“純愛?”專員的表現好像被人用錘子敲了腦袋很多下。
“我并不是多情,只是被傷過后心碎成了很多片,每片都愛上了不同的人。”李徹淡淡道,“這是他的原話,他多情是真,對待每一次的感情也是真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寶山龍自認為自己的愛是純潔的,于是他本人的血也就具備了純潔性,就這么簡單。“
“對誰的愛?”后勤課專員還是有些疑惑,“莫非是那位櫻井小姐?”
李徹挑挑眉,沒有回答。
“順帶提一提,那枚煉金子彈造價在5萬刀,我打個友情價,4萬刀的報銷費就好了。”李徹說,“記得打我的卡里。”他拍拍佐藤谷的肩膀,揮揮手走了。
他不怕對方不報銷,因為他手上證據充足。
“那家伙是誰?上來就要錢,那么囂張?”煉金課研究員,來自美國加州的黑人科比·范布倫望著李徹的背影這么跟波吉太問道。
回答他的是波吉太與其他后勤課專員異口同聲的“滾”。
于是之后不久,一場讓高天原頭疼的“種族+血統歧視案”就在國際血裔法庭的組織下召開了。
……
寶山龍扭扭捏捏來到余鹿身邊,他沉默一會兒才開口,是帶點川渝口音的普通話:“余鹿小姐,你有男朋友嗎?”
——
【種族血裔歧視案:煉金課專員科比起訴后勤課與關東支部專員涉嫌種族與血裔歧視……在面對英國水銀泰晤士報采訪為什么回起訴自己的同事時,他回了一句寶山也那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