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下的身軀被名為“鵺”的式神咬成了兩半。下半身在虎首嘴里大口咀嚼著，滴滴鮮血從咧起的嘴角里墜入身下如同水波蕩漾的陰影之中。

天井下——或者說天井下的上半身以一種狼狽的姿態(tài)趴在地上，那些仿佛有生命力的黑鬃此刻垂落在地面，不可思議的扎穿了混凝土的地面。李徹不敢想象要是之前這些鬃毛扎在自己身上會是什么下場。

“靈基在上半身么。”

伊吹賀目光凝重。他的面色有些凝重，仿佛用水輕輕一洗就會發(fā)白。

他的這句話讓稚子和李徹同時轉(zhuǎn)過身，只看得見渾身是血的天井下在地上掙扎著爬起。

他之前用陰陽眼觀察過天井下哪個部位的血霧最為濃郁，于是判斷出“靈基”的位置，以此“強召”鵺的腦袋進行突襲。

但最終還是失敗了，他的判斷失誤，靈基不在天井下的下半身，那層血霧很有可能是妖怪的障眼法，也可能是自己并未很好的審慎好形勢，犯了思考過多的錯誤。

這只妖怪是浪客肆，并且疑似正處于晉級的邊緣。

伊吹賀明白這是最好的機會，于是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單手在背后結(jié)印，他只有一瞬間的攻擊可以浪客肆的水準(zhǔn)，而就在剛剛他用掉了這次機會。

血裔與惡鬼間的勝負(fù)往往就藏在一次小小的機會中，如若不然也就不會有那么多越級殺敵的血裔與惡鬼了。

靈力短時間是無法恢復(fù)過來了，從之前短時間的相處來看，這位自稱渡邊的“我孫子曉川”怎么看都不是能擔(dān)大任的類型。至于稚子，伊吹賀覺得除非“三拔”，不然僅憑一位浪客貳的斬鬼人根本就無法左右目前的局勢。

燈暗下來了，鵺喜歡黑暗，這樣的環(huán)境可以讓他伸展得更徹底。

伊吹賀冷著臉，雙手再度結(jié)印，虎首裸露燈光中的部位更多了些。陰陽師神色靜穆，猶如一尊石像。

現(xiàn)在的狀況光是讓鵺的腦袋在場上呆著都吃力，但他明白自己絕對不能露出絲毫傷怯，得在這只天井下摸不準(zhǔn)狀況的時候徹底震懾住他。

就像古羅馬時期獨面獅子的角斗士，觀眾喧騰沸反盈天，他們把心底的驚寒壓在五臟六腑，讓憤怒的火焰從五官灼燒出來，燒的手臂刺痛，燒的膽戰(zhàn)心驚，直到劍上濺滿獅子的血，聽見歡呼變成掌聲。

伊吹賀的銀瞳中，數(shù)不清的，縹緲的紅霧從女人們的身上升起，慢慢籠罩了天井下的身軀。

天井下還是渾身是血，李徹與稚子雖然沒有陰陽眼，但本能讓他們感知到有一股特殊的力量，以那些死去的女人為媒介向著天井下輸送而去。

那些血霧朝天井下的傷口鉆去，分割成絲絲縷縷的紅線，像是蛇群鉆進他殘破的身軀。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xiàn)，就像神用畫筆勾勒，天井下的下半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

他的身體，血肉模糊的軀體，包括那夸張的脛骨，髖關(guān)節(jié)都在紅線的縫補下迅速恢復(fù)，如果有生物學(xué)家在這里也會發(fā)現(xiàn)哪怕是世界上自愈能力最強的海星，也絕不可能擁有天井下現(xiàn)在的恢復(fù)速度。

這是“鬼”之間的共通性。在他們因為殺人汲取人血獲得力量得贈“鬼”之名，開啟那被眾生詛咒而敬仰的進化之路，他們的一切，包括生命與靈魂，都將與血量化在一起。

惡鬼，本就是嗜血而生的家伙。越是強大的鬼，越是如此。

該死。李徹忽然明白為什么這只天井下沒有立馬將那些女人的血氣全部吸干了，雖然說法有點畜生，但這只妖怪根本就是把這些垂死掙扎的女人當(dāng)做了后背隱藏能源！

墻上被鐵鬃劃黑色的痕跡，天井下直起身子，短短幾息之間，他的身軀很快修復(fù)完畢，仿佛他是游戲里的NPC，吃點血包立馬就會恢復(fù)得完美如鑄。

“女……女人……”

天井下，這只怪物，他徹底的站起來，嘴里還喃喃有詞。黑鬃鋪滿他全身，讓他看起來像是披著大氅待征的黑武士，面對敵人的挑釁，隨時準(zhǔn)備于四起烽火中披堅執(zhí)銳，撻伐天下。

靈壓像是海水朝四面八方擠來，武士亮出了他的利爪，黑鬃打造的面甲下他的眼睛格外飀冽。天井下再度俯沖而來，狂發(fā)飄舞。伊吹賀操控名為“鵺”的巨大陰影迎難而上，稚子也消失在李徹身邊，銀刃帶出滿月的弧光。

咆哮聲撞擊在一起，殺機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激蕩！

但瞬息間天井下改變攻勢，以夸張的角度扭開撲出的陰影，躲過凄寒的快刀，反身一躍，行云流水，像一支利箭從敞開的大門射出。

這……

李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看見那只在陰影中伸出的巨大虎首也懵逼的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那只天井下……逃走了。

這就走了？哥們我還等你放大招看看到底是怎么個回事呢？

顯然，稚子和伊吹賀也沒有料到天井下逃跑的那么干脆。

伊吹賀強咽喉嚨里的血，盡量用之前的語調(diào)波瀾不驚地說：“這里交給你們，我去通知關(guān)東支部。”

“不要莽撞。”李徹提醒他。

伊吹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單手結(jié)印，說：“鵺。”

熔巖色的虎首一口將他吞噬。

……

“我以為你會趁著戰(zhàn)斗的時候逃走，沒想到還留在這里。”

稚子還沒有收刀入鞘，所以她現(xiàn)在還處于拔刀后的“毒舌”狀態(tài)。

李徹沒有在意稚子的話，半蹲在女人身前，打量女人：“櫻井花？”

一襲修身花色浴衣，亞麻色長發(fā)披散在肩，額前一綹被挑染成紅。身材玲瓏浮凸，沒有木屐，白襪踩出血痕，襪上小腿素白，她就是在這素白的小腿套上絲襪引誘一個又一個男人淪陷其中。

李徹曾經(jīng)就是其中之一……的備選。

那時候櫻井花被一只未入級的魅靈附身，從霸王屋離開后依靠新興的網(wǎng)絡(luò)將那些好色的男人約出來，在酒店的房間里一點一點蠶食他們的血氣與精力。

老實說李徹本以為經(jīng)過那次的分靈后和之前的人一樣，從此再也不會與其有任何交集。

可是沒曾想出獄后的第一個晚上在霸王屋里又見到她，算上這一次已經(jīng)是第三次線下會面了。

是巧合嗎？還是陸所說的“命運”？

陸說過這個世界對他這個“外來者”充滿惡意，所以為了應(yīng)對世界的惡意，陸將借用命運來隱藏他。至于具體的操作方法李徹也不知道，只是自那之后他遇見鬼，并被卷入未知事件的概率相比之前的確增加了許多。

櫻井花還沒有緩過神來，稚子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小發(fā)燒，不過問題不大，可能是嚇的。”

“櫻井花？”李徹又重復(fù)地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