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七月，整個榆洲市像個巨大的蒸籠，直冒熱氣。

位于半山腰的玄虛觀憑借著地理優(yōu)勢，此刻觀內(nèi)依舊一片清涼。

整個觀內(nèi)空無一人，只能聽見風扇獨自運行的聲音。

但隨著“啪”的一聲，老舊的風扇“吱呀吱呀”地停下了轉(zhuǎn)動。

“嘖——”

風扇正對著的躺椅上傳來不滿的聲響。

一只手從薄被里探出，不耐煩地拍了兩下風扇，然并沒有什么卵用。

不應該啊......

紀霖嘟囔著從躺椅上坐起，看了看一旁毫無動靜的風扇，又將目光移向頭頂，了然于心。

原來是沒電了。

紀霖打開線上充電APP，準備先充個十塊錢應應急，然——

“余額不足，支付失敗。”

肚子在此刻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響，紀霖揉了揉肚子，打開外賣軟件，熟練地刷起了視頻。

在刷到第二十個視頻時，紀霖終于湊夠十塊錢的提現(xiàn)，點了份9.9的特價炒飯。

等外賣的空隙，紀霖出了道觀，到附近村子里找事做。

這是紀霖的習慣，日行一善。

師父說自己是天煞孤星，不僅克自己還克他人。

于是，在師父的教導下，紀霖日日行好事，攢功德，就為壓制一身的煞氣。

從前道觀興盛，為了不影響道觀里的人，紀霖幾乎天天在外面行好事，攢功德。

但師父不讓自己下山，紀霖也只能在附近的村子里給自己找事做。

沒本領(lǐng)的時候就幫人喂喂雞，撒撒種；學會本領(lǐng)時，誰家雞丟了，誰家鵝沒了也都來找紀霖算一卦。

可就這一小方地，總有事情做完的時候。

直到后來，道觀里的人越來越少，師父說師兄師姐都畢業(yè)了，以后不會再回來了。

到最后，只剩紀霖和師父。

再然后，師父也在不久前駕鶴西去，這道觀就只剩紀霖一個人了。

她的煞氣影響不到任何人了，但偌大一個道觀，靠自己維持生計實在太難了。

紀霖也想過兩全其美的辦法，那就是時下最流行的直播。

一來自己不用費盡心思去找那些真的需要幫助的人，只需坐等人上門求卦，二來直播獲得的收益也能養(yǎng)活自己和道觀。

可惜師父在世的時候，紀霖一直不敢實行。

而如今，紀霖看了看手機里的余額，又看了看年久失修的道觀，以及那臺工作了八年的搖頭風扇，她輕嘆了口氣。

“今時不同往日，固守終究不敵創(chuàng)新，師父您老人家也不希望玄虛觀垮在您第一代徒弟手里吧。”

紀霖一邊嘴里念念有詞，一邊手上馬不停蹄下了直播軟件。

三分鐘后，一個長相美艷的女生出現(xiàn)在了鏡頭前。

紀霖朝鏡頭揮了揮手，關(guān)閉了美顏特效，編輯了一條文案就發(fā)了出去：

直播算命！三百一卦，不準只收二百五！（可提供上門服務！）

不知道是不是“直播算命”這個賽道太過新奇，紀霖的直播間很快涌入一批人。

【直播算命？手機爹這是又給我拉到哪個圈子了？】

【不是，主播有點黑啊，不準還收錢，收還收個二百五？】

【嘿你別說，主播長得有點好看，有這臉當什么神棍，還不如轉(zhuǎn)行顏值賽道！】

畢竟是第一次直播，紀霖依舊好脾氣地回復彈幕上的問題。

“親這是直播算命圈呢，您的手機爹真有品！”

“主播不黑，主播久居道觀，根本曬不著太陽。至于不準還收錢，那是因為主播不可能不準呢。”

“感謝這位兄臺的夸獎，您也很有品呢。”

【牛批，就沖主播這淡淡的幽默感，我關(guān)注了。】

【有點意思，我倒要看看這直播算命能算出個什么花來。】

【主播，您真的能算命嗎！救救我！】

在一眾沒正形的彈幕中，這條評論顯得尤其突兀。

紀霖想也沒想向這位叫逸知的ID發(fā)送了連線申請。

逸知也不啰嗦，爽快地送了個蝶影之戀，剛好價值三百。

下一刻，一張略顯清秀的臉出現(xiàn)在了屏幕一角。

【現(xiàn)在的年輕人是真容易上當受騙啊！】

【就我覺得這個小哥哥長得有點小帥嘛？】

【花癡腦，叉出去！】

不同于彈幕里的歡聲笑語，逸知臉色很難看。

紀霖出聲吸引逸知的注意力，“你撞見鬼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非常肯定的陳述句。

彈幕立即炸了。

【笑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就是撞鬼了，這算命可真容易啊！】

【主播這錢我也能賺，我在隔壁開個直播，大家都來捧場啊！】

【不是，你們看逸知的臉色有點不太對啊，有點嚇人。】

聽見紀霖的話，逸知還想說什么，突然雙手抱頭，整個人也不受控制地蹲在地上，極其痛苦的樣子。

紀霖神色一凜，冷聲道：“捂住耳朵，凝神，定心。”

逸知下意識地聽從紀霖的話，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的神情逐漸平靜下來，只是眼里還隱隱有些恍惚。

【家人們，我有點信了。】

【這位演技不錯啊，都可以直接打包去娛樂圈了。】

【不是，這肯定是托啊，還用懷疑嗎？】

【那些說相信的，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紀霖打了個響指，清脆的聲響讓逸知的san值快速回升。

逸知回過神來，下一秒臉緊緊貼著屏幕，聲音發(fā)著顫：“主播，你救救我，我要被她折磨瘋了！”

【大哥子，我知道你很激動，但你先別激動。】

【新人剛來，開屏直接暴擊！】

【帥哥，我承認你有點帥，但這個角度屬實讓人有點……】

紀霖看了眼逸知的面相，輕聲道：“放心，還死不了。”

【主播，你是會安慰人的。】

【說真的，這個主播說話方式我有點喜歡。】

果不其然，聽到紀霖的安慰，逸知勉強扯出一抹笑，“可這個聲音已經(jīng)纏了我一周了。”

“有的時候是嚼東西的聲音，有的時候是撞擊聲，還有的時候是一個女聲，不停地在我耳邊嗚咽。”

似乎又回憶起那個聲音，逸知有點欲哭無淚，“主播，這到底是什么聲音啊！”

紀霖端起水杯，輕抿一口。

“是牛吃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