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小趙子長吁一口氣，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殘月，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身前的棺材蓋掀開。

他從一開始，就盯上了棺中那具尸體，今夜上百具尸體中，唯一身著正八品內侍服的太監。

雖然尸體送到凈樂堂時，基本都被搜刮干凈，但偶爾也有漏網之魚。

這兩年，他就是靠著這種發死人財的隱秘手段，默默把修為提升到了磨皮大成階段。

“和咱年紀差不多，卻穿上八品的內侍服，肯定是拜了個好干爹。

剛才有東廠的番子在，咱不好仔細摸尸，這回得仔細看個究竟…”

看著棺材中好似睡了過去的尸體，小趙子眼中閃過一抹嫉妒，嘴上酸溜溜地哼唧道：

“可惜，生前再怎么榮華富貴，死后還不是任由咱來處理…

明兒一把火燒了，誰又記得你是誰…”

這兩年，他經手過的尸體，不下兩百之數，絕大部分都是無品的太監宮女，死狀千奇百怪，早已波瀾不驚。

但似眼前這具如此板正，看不見任何傷痕，好似睡過去一般的，卻從未有過。

小趙子上下打量尸體一番，目光停留在尸體胸口那片血跡斑斑的區域，遲疑道：

“不對，之前我裝殮的時候，記得他胸口明明有一個血窟窿，怎么現在…”

就在這時，棺材里的尸體豁然翻身坐起，直勾勾的朝他看了過來！

“不好，這是詐尸？！”

小趙子大驚失色，剛要退開，就見那尸體伸手一撈，就抓住他的胳膊。

一股沛然難擋的巨力襲來，他便身不由己的落入棺材里。

“嘭！”

下一刻，棺材蓋合上，里面傳出一陣“咚咚咚”的掙扎聲，但隨后就沒了動靜。

一個時辰后。

棺材蓋再次打開，“小趙子”從里面跳了出來。

他扭了扭脖子，渾身筋骨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輕響，轉身望去，棺材里赫然躺著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尸體。

“這‘畫皮術’好生強悍，居然能將‘皮’的所有特征都拓印下來，甚至連記憶都能提取部分出來。

可惜，為了消磨記憶附帶的殘魂印記，至少要一兩年時間。

在此期間，都無法再使用這門秘術…”

趙高捏了捏自己的臉，沒有任何不適，心下很是驚異。

這小趙子是天水郡人，兩年前逃難至京城，為了口吃的，咬牙挨了一刀，進宮當太監。

兩年來，他一直都在凈樂堂，裝殮焚化宮中皇城里運來的尸體，任勞任怨，從無二話。

但私下里，他通過“發死人財”倒是積攢了上千兩銀子，依靠壯血丹將修為提升到了磨皮大成。

“…希望有朝一日能進入東廠，徹查當年家中的冤案，為此還結交了一個東廠的番子孫果…

這小趙子，還真是胸有錦繡，深藏不露，可惜運氣不好，遇到了咱家。”

趙高回憶起提取的部分“小趙子”的殘缺記憶，心中深感驚奇。

沒想到自己只是恰逢其會，選擇了一張“皮”，這背后居然就有這么多故事…

“也罷，你的心愿，咱家記住了。

日后若是有機會，一定替你查清家中冤案，報仇雪恨。”

趙高最后看了眼棺材里的小趙子，微微頷首，合上了棺材蓋。

從今兒起，他，就是“小趙子”了。

不多時，繞著院子里上百口棺材巡了一遍的趙高，找了一處偏僻角落，便扎起馬步樁，恢復損耗的氣血。

可他心中，卻是怎么都平靜不下來，可謂是雜念叢生…

昨夜那一戰，自己“死”了之后，也不知岳姐姐逃出去沒有？

得知咱家死掉后，小寧子會不會傷心？

還有小強子，小安子他們，會不會被咱家牽連…

虎大虎二兩個憨貨，會不會想念咱家這個干爹？

“哎…”

趙高嘆了口氣，隨后對自己施加了一個“冰心”，剎那間，雜念頓消，整個人進入了絕對理智狀態。

隨著他的意念轉動，體內氣血按照《飛馬煉體功》的導引路線開始搬運，絲絲縷縷，滲入周身皮膜，滋養大筋…

一夜無話。

清晨時分，天還沒亮，站了一夜樁的趙高猛地睜開眼，張口吐出一道白氣。

他周身氣血勃發，在身后顯化出一道奔馬相，四蹄奮揚，筋肉飽滿，鬃毛飄逸，很是神駿。

“體內的氣血恢復到七成左右，黃鶴補身丹的藥力又煉化了半成，再有半個月估計就能徹底練完。

到那時，差不多就能把周身大筋拓拔圓滿，二次鑄相了。”

趙高收了架勢，張口緩緩吐詞。

一開始，他聲音里還帶著一絲遼地的口音，到后來變作天水口音，音色也隨之起了變化。

到最后，無論語氣，強調，口音，氣息，節奏都和“小趙子”一模一樣。

緊接著，他搓搓手，原本挺直的脊背緩緩躬曲，塌肩縮脖，臉上惴惴不安，眨眼間就將“小趙子”的神態模仿得惟妙惟肖。

這個時候，別說是小喜子他們幾個，便是小趙子的親媽來了，也辨不出增加。

“這‘畫皮’秘術真是強悍，就是不知…老萬，或者靈身關的高手能否識破？”

趙高聳了聳肩，轉頭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角落里那道棺材上：

“只等今日惜薪司的柴火送達，將遺體火化掉，這世上就再無人知曉咱家的根腳了…”

就在這時，小喜子幾個起身洗漱完，大咧咧的到了院子里。

“小趙子，昨夜沒出什么事吧？”

小喜子，二十出頭，面白無須，好占口舌便宜，修為也是一群雜役太監里最高的。

據說他入宮前，曾是大名府某個宗門的弟子，因為強上了一個師妹，被師門追上，走投無路之下，一狠心入宮做了太監。

往日里，他最喜歡拿男女之事吹噓，讓一群無根之人各種羨慕嫉妒恨。

而且此人很會鉆營，拜了主事太監柳公公做干爹，雖然沒入品軼，但也算是他們這個小團體的頭了。

“沒。”

趙高搖了搖頭，言簡意賅。

“沒事就好，等惜薪司的人送來柴火，這事就結束了。”

小喜子打了個哈欠，招呼一聲，領著一群人去伙房吃早飯。

趙高沒有特立獨行，低著頭跟著人群，默默聽著他們吹水聊天。

“說起圣火教，那可是造反專業戶，歷朝歷代都曾下大力氣整治過，卻從未徹底鏟除…

據說那圣火教共有五個堂口，以赤燎，黑焰，金焱，青烽，紫煌為號…”

小喜子吃完后，習慣性的賣弄了一番，話鋒一轉，又說起昨晚的事：

“…出事的是眾牲苑，據說那司苑太監是圣火教的暗子…

整個眾牲苑上下入了品軼的太監都被牽連，下了昭獄。

這昭獄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進了去，就甭想出來，他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