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高子沒有凈身？

萬禹樓和陸斌二人聞言，神色大變，如墜冰窟，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要知道，宮闈之中只允許內侍存在，一個正常男子被放入宮中，是對皇族的冒犯，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他們兩個，一個是司禮監秉筆，一個是飛魚衛指揮使，卻犯下這等疏漏…

說好聽是昏聵無能，說難聽點，那就是欺君罔上，淫亂宮闈，是要夷三族的大罪！

“噗通！”

“噗通！”

萬禹樓二人雙雙跪下，向興元帝磕頭，齊呼：

“臣有罪！”

興元帝聞言豁然起身，臉上又驚又怒。

皇帝號稱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實則上內廷中的宮女數量更是數以萬計，且姿容都不俗。

放一個完完整整的男人進來，就好像把老鼠丟到了米缸里，不知有多少嬪妃和宮女被其禍害。

這對于身為皇帝的他來說，堪稱奇恥大辱，即便將其碎尸萬段，也不足以泄憤。

一旁的靈鶴公主更是驚得張開嘴巴，繼而想到之前與趙高的摟抱，眼中閃過一抹異芒，低頭不語。

興元帝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下，沉聲道：

“曹大伴，你所言，可是真的？”

曹正純聞言，躬身回道：

“此事有安樂堂的掌司李誕作證，陛下喚其前來一問便知。”

“宣！”

“皇上有旨，宣安樂堂掌司李誕。”

堂下跪著的趙高聽得這番話，不由愣了下，居然是咱家那位好兄弟李誕？

可是，咱家和他關系明明不錯呀，當日去眾牲苑時，別人都幸災樂禍，他卻送了兩百兩銀票…

而且看曹正純這架勢，明顯是早有準備，不像是臨時起意。

為了對付咱家一個正八品，他內廷第一人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所以，他其實要對付的不是咱家，而是…

趙高心頭豁然開朗，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向老萬，和他身邊的飛魚衛指揮使。

在場的都是人精，趙高能想到的，他們自然也都想到了，甚至想得更深——

曹公公這是借題發揮，真正要針對的，恐怕是司禮監秉筆萬禹樓和飛魚衛指揮使陸斌。

可這兩人，近一年來頗得皇上恩寵，算得上是皇上的心腹肱骨，蓋因他們力主皇上親政。

而皇上的曹大伴這十幾年掌握內廷大權，與外朝五大顧命相得益彰。

是以，曹公公此番，究竟是單純的維護宮闈綱紀，還是借機針對萬，陸二人…

亦或是，通過斬除皇上親政的左臂右膀，來敲打皇帝？

這就值得深思了。

興元帝向后靠了靠，年輕的臉龐變得格外深沉。

他瞥了曹正純一眼，眼神耐人尋味，復又看向堂下跪著的三人，輕輕地握緊了拳頭。

這時，前去宣召的隨堂太監進來稟報，說李誕已在殿外等候。

興元帝直起身，眼神格外銳利：

“宣！”

不多時，趙高有一段時日沒見的好友李誕就躬著身走了進來。

剛過門檻，他就學著趙高之前的樣子滑跪磕頭，口稱“皇上萬福金安”，屁股撅得老高。

“老李這廝倒是把咱家的本事學得個五六成。”

趙高不動聲色，冷眼旁觀，心下暗道：

“可若是以為能踩著咱家上位，恐怕就得栽個大跟頭，賠上性命咯。”

“免禮。”

興元帝道了一聲，目光落在了曹正純身上。

“小李子！”

曹正純會意，當即輕咳一聲，尖聲道：

“你之前說，小高子沒有凈身就入了宮，是真是假？”

李誕神色復雜地瞥了趙高一眼，低頭道：

“回曹公公，確有此事。”

曹正純嘴角翹了翹，斜視了跪在地上的萬禹樓和陸斌一眼，緩緩說道：

“哦，你是如何發現此事的，細細道來！”

“除夕當夜…小高子被送到安樂堂后，奴才就發現他身上，尤其是襠胯特別干凈。

按理說，剛被去勢的太監，傷口沒那么快愈合，會時不時的滲血出來，弄臟褲子…”

說到這，李誕頓了頓，似在斟酌用詞，接著道：

“后來那大半個月，奴才也一直觀察過，他脫下來洗換的衣物，褲襠干干凈凈，從無血污。”

這話一出，場中眾人就已經信了大半，蓋因李誕這番話是從最不引人注意的細節入手，邏輯充分，證據完整。

萬禹樓和陸斌二人，此時也回想起了除夕夜那次審問趙高的情形。

他們絕望地發現，事實確如李誕所說。

只是當夜他們被“刺殺案”吸引了注意力，沒注意到這些細節。

如今，這細節，卻成了他們“包藏禍心”的直接罪證，難以推脫。

興元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惡狠狠地瞪了萬禹樓和陸斌二人一眼，目光閃爍，心里已在琢磨著該如何給自己兩個開脫。

倒是一旁的靈鶴公主，在意識到趙高不過是曹正純用來針對萬、陸二人的引子后，對曹正純生出一種莫名的怨恨。

“小高子這次怕是難逃一死，本宮也救他不得。

不過曹老狗選在這個時候發作，卻是讓本宮顏面受損。

日后，定要叫他連本帶息的還回來。”

她咬了咬牙，神色復雜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趙高，閉上了眼睛。

這等死罪，即便她和興元帝關系再好，也沒辦法。

曹正純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不由微微一笑，心頭升起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之感。

這些年，他與盧太師他們等顧命輔政大臣相互配合，獨掌內廷，權勢已達太監的巔峰，升無可升。

當然，也做下了一些犯忌諱的事，貪贓枉法只是其中之一。

他有自知之明，一旦皇帝親政，絕不會放過他，所以與盧太師等外臣一拍即合，一而再的推遲皇帝親政的日期。

這樣一來，自然引來興元帝的不滿，于是才有了近兩年萬禹樓和陸斌的崛起。

對此，曹正純早有準備，只可惜這兩人心思縝密，行事規矩，一直抓不到把柄。

直到前陣子，這安樂堂的掌司求見，說出了一個小太監的秘密，才讓他的這番謀劃徹底成形。

這一次，他不僅要斬斷皇上的兩條胳膊，徹底絕了他親政的念想，還要打擊他作為男人的自尊。

讓他從此以后，老老實實的做個皇帝就好。

其余的國家大事…

由他曹內相，和外朝的五位閣臣來操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