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有些不信：“我倒是見過那孩子，柔柔弱弱的樣子，不太像那樣的人。

也許是那金氏的侄兒太過霸道，寶玉看不過去，出手命人制止呢。”

思量片刻，賈政對著房中無所事事的賈璉開口道：“你命人去尋寶玉回來，咱們當面問問便是。大過年的，不在家中待著，出去瘋玩兒，像個什么樣子。”

他早就想將寶玉給尋回來了，只不過以為是賈母特許的，這才沒有說話，眼前正是個好時機。

賈璉求之不得，他早就在屋里待膩了。前陣子林景云走時特意給了他兩百多兩銀子，再加上孫紹祖給自己的“中介費”，自己平日又存了些，剛好在外面養了一方房小妾。

今日大年三十兒，他可得去陪陪，免得佳人垂淚呢。

……

“哥哥來了呀。”

正和黛玉說話的林如海聞言也是扭過頭去，正巧對上林景云的目光。

“嗯，剛剛去尋父親，房中下人說來看你了，我便過來了。”

黛玉虎著小臉兒，裝作生氣的樣子：“趕快走趕快走，我以為是專為我來的呢，原來到底是我這做妹妹的自作多情了。”

林如海與林景云知道這是她有意避開他們談話，會心一笑，起身要往外面走。

“囡囡乖，爹爹與你哥哥就在外面走廊談，一會兒便好。”

“唉，得了吧，若是一時半會兒談不完，總不能一直在外面挨凍吧？你們留在我屋里吧，我去尋秦姐姐去。”

黛玉撅了撅嘴，越發有傲嬌的小模樣了。

兩個男子共處一室，多少會有一些尷尬，這兩人就是如此。

沉默許久，林景云才緩緩開口：“父親，您當真不能支持王爺嗎？”

“呵呵，京城之行到底是讓你成長了呀，不再癡迷那長生修煉之道了。我還以為你尋我，是想向我說那泰王的缺點，然后說服我讓你離開呢。”

林景云干笑一聲，搓了搓手，心說自己當初的表現真的那么急切嗎，怎么誰都看出來了？

“我既然答應了您，那必然是要全力以赴的。怎么樣，我可是為了您的夢想而努力，您不愿親手實現嗎？”

“想啊，自然是想的，橫渠四句是多少讀書人看得比命還重要的目標。”林如海恍惚了一瞬，“但我不行，陛下知遇之恩，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報答。”

“可您也知道，這位陛下并非明主，他重用您只是看重您的出身和您左都御史弟子的身份。”

“林家世代列侯，名聲有目共睹，就是因為林家只效忠皇位上的那位。黛玉她祖父雖然效忠太上皇，可真正提拔重用我的確是陛下，我自應為陛下死而后已。”

“您這是愚忠！”

“愚忠也是忠！若我林家也像王子騰那般，被人罵成背棄主子的狗，我怎么面對先祖？”

“可是結交黨羽是陛下默許的……”

“林家只效忠陛下！”林如海情緒激動了起來，一直咳嗽不停。

林景云也不好再同他辯駁，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又輕輕拍打他的后背。

“可我一直在用林家的名頭辦事，以陛下的疑心病來說，他真的還能對您……”林景云一怔，有些恍然，“他都知道？您一直與陛下書信不斷？”

“聽你這語氣，你是有了讓這天下河晏海清的法子了？”林如海笑了起來，似乎剛剛激動的不是他。

“其實辦法一直都有，只不過之前一直在等消息罷了。”林景云暗罵一聲老狐貍。

“等消息？”林如海有些不解，但也沒有過多糾結，反而有些惆悵，“原本只是覺得你的言談舉止有少年老成之感，想來給你一些年歲，讓你多多歷練，定然能幫陛下解決武勛一脈。可沒想到，對你的期望還是落了空。”

林景云笑著搖了搖頭：“不過茍活于世罷了。”

他這句話也勾起了林如海的情思，猶豫了片刻，又不死心地問了一遍：“如今你我之間只差可去官府改了戶籍，那你便真正是我的兒子了。

你無父母，黛玉無兄長，你們也可以相互照應。等我百年以后，所有財產都是你們的……”

“海公，你我父子之約不過是場交易，我借您的名頭給大雍百姓謀一條活路，用以報答您的活命之恩。

若是到了那一天，您另立嗣子，而我歸還本宗。

至于黛玉，哪怕不是我的妹妹，我也依舊會一樣呵護她，這一點您自然不用擔心。”

見林景云這么說，林如海也無可奈何，只能點了點頭。

林景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堅持回歸本宗，似乎這樣就能給自己一種還能回家的錯覺。

“既然你堅持，我也不再說什么了，只希望你能瞞著玉兒，她很依賴你，我只希望她能開開心心就好。”

“本該如此，您不必擔心，黛玉活潑可愛，就應當一輩子都這樣快快樂樂的。”

他沒敢說，剛進賈府那段日子，其實他一直當這群孩子是麻煩的。

“唉，我一直忙于公務，自她母親去世以后，這丫頭便越發沉默寡言。

去了賈府以后，雖說偶有書信，那孩子字里行間也總是悶悶不樂。自從你去了以后她在心中總是說你與她玩鬧，總是欺負她，讓她又高興又生氣。可我知道，她到底是開心的。”

林景云倒是沒有想到黛玉會將這些事都說給林如海聽，只好尷尬地撓了撓頭。

“行了，我不與你說了，等用了午膳，該去祭拜祖宗了，你這總不能不去吧？我可是知道，你才遙寄過生身父母的。”

林家族祠在蘇州，自然是趕不回去的，林如海一向都是遙祭。

林景云點了點頭：“都是林家先祖，焉有不拜的道理？”

“虧你知道自己是林家的子孫，那怎么所作所為不似一眾先祖呢。”

“您為陛下盡忠，死守揚州鹽政這個錢袋子。我也是踐行自己的道路，同樣是對這天下盡忠。您是忠于君，我是忠于國，老爺為何不打破陳規？”

林如海有些復雜地盯著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從他口中聽到說要效忠誰。此子若是心正還好，若是有了歪心思，焉知禍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