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昨兒晌午聽了雪雁與紫鵑交談的緣故,黛玉斷斷續續做了好幾個夢,夢中盡是一些光怪陸離的場景。
有自己與母親逛廟會時突然學會了騰云駕霧;有母親去世時自己跟著守靈,正撞見陰差將母親的魂魄拘走;甚至還夢到自己幼年時與父親一起出門,因調皮誤入旁人家里,結果院主人正于院中伏案苦讀,等那人抬頭才發現竟然是林景云的臉。
從夢中驚醒,她只覺得自己瘋了,旁的還好,可自己好端端為什么會夢到林景云?
抬眸望向窗外,黑漆漆沒有一絲光亮,想來不過四更天。左右睡不著,索性點了一盞明燈放在床邊多寶柜上,歪在床榻邊翻著以前沒看完的話本子。這一看,便到了卯正時分。
待紫鵑進到黛玉屋中時,整個人愣了一下:“小姐,您怎么這么早便起來看書了呀。快躺下歇歇,莫言熬壞了眼睛。”
黛玉任由紫鵑將被子往自己身上拽了拽,頗為疲憊地將書卷合上:“這兩日也不知怎的,總是睡不好,昨兒做了一宿的夢,夢見了許多舊景舊事。”
紫鵑輕柔地交替捏著百會穴與太陽穴,頗為心疼地開口:“等洗漱完畢,給老太太與太太們請了安以后回來再睡一會兒吧,瞧瞧您的臉色,真的是很差呢。”
“等過了晌午再睡吧,這兩日都只是向祖母她們請了安便回來了,今兒便陪坐說一會兒話吧,一會兒還要去隨三丫頭她們,去我那嗣兄那兒瞧瞧去呢。”
見她心意已決,紫鵑也不再說話,一邊為黛玉揉捏一邊等著雪雁打水回來。
……
“呦呵,今兒怎么不見公子練那什么什么功了?”
用過早膳,晴雯剛收拾完手中的活兒,院內外都尋不到林景云,略一合計,果然來了梨香園這邊的書房。
“練啊,我不日日都練那什么什么功嗎。”從書架上拿出一本堪輿圖,他挑著眉,怪模怪樣地答道。
“討厭,公子莫要學我說話,您整日里打的那拳我也記不住嘛。”晴雯有些羞惱,上前輕輕捶了一下他,也不知是責怪還是調情。
“嗯嗯,好,本公子知道了。
府中那三個小丫頭給老太太請過安,用過早膳便溜過來,這幾日日日如此,若是再趕上我沐浴時過來,那多少有不歡迎她們之嫌。”
聽到這里,晴雯不禁莞爾一笑,雙眸都彎成了月牙兒:“公子不是前兩日還說不知道怎么與府中小姐們相處,倒不如專挑她們來時沐浴,將她們羞走才好。如此一來呀,公子也不用擔憂怎么同她們相處了。”
林景云也被她的想法給逗笑了,屈指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你這小妮子真是一肚子壞水兒呀,我若真聽了你的,怕不是得被人當成登徒子給打出賈府。到時候,你,我,元柳咱們三人只能在街上行乞度日,我也沒工錢給你了。”
晴雯也想到那滑稽的場景,也是忍俊不禁,想了想認真道:“若真是到了那一日,公子只要日日苦讀準備科考便是,我的針線活兒很厲害的,我可以養著公子。”
“那咱們晴雯姑娘這么棒呀,”林景云沒忍住,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爭取每天少吃一點兒,讓你少辛苦一些。”
晴雯對于他的親昵十分受用,舒服地瞇了瞇眼:“那可不成,您是要讀書的,怎么能餓著呀。珠大爺還在的時候,老太太常常命下人準備一些人參烏雞湯那樣大補的羹湯送去,說讀書最耗腦子了。”
“咱們晴雯姑娘知道的那么多呀,那你這懶怠的性子愿意干那么多活兒呀。”
“能少干活自然是想少干活的。”晴雯被他一聲聲“晴雯姑娘”給吹捧地找不著北了,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怎么解決。
“誒,有了,又不是我一個人養活公子,這不是還有元柳呢嗎。您多吃一些,他少吃一些;我少干點兒活,他多干點兒活。這不就成了嗎。”晴雯忽的拍了拍手,“這幾年下來我也攢了四十多兩銀子呢,可以讓元柳租個鋪子做一些小買賣。
但是錢財得讓我管著,她們都說男人一有銀子便會變壞,您可不能變壞。”
“哈哈哈哈,你這傻丫頭。”林景云沒有繃住,將她一把攬在懷里,樂不可支。
晴雯這小丫頭確實單純,他們兩個人滿打滿算才認識尚且不足一個月,她便敢將辛辛苦苦攢了那么多年的銀子,托付到他手上,一點兒也不怕他騙財騙色。
雖然說她傻,但單憑這份信任,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晴雯也不知他在笑些什么,但還是第一次見林景云如此開懷,感受著他的氣息,也是傻呵呵地跟著笑起來。
“呦,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兒,快與我們講一講。一大早你們兩個便在書房中歡聲笑語,我們可在外面都聽到你們的笑聲了。”
晴雯聽著這音兒,趕忙從林景云懷中抽身離開,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裳,見沒有什么不對的,這才換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去開門:“諸位小姐,欸,林,林姑娘?”
林黛玉是第一次來,晴雯有些驚訝實屬正常,黛玉輕輕應了一聲,便當做回禮。
“林公子呢,林公子可快出來,我們黛玉好不容易身子好些了,這可是專程來看望您這位兄長的呢。”
探春拉著黛玉的胳膊往屋里去,剛走到一半,只覺得眼前一暗,差點與林景云撞個滿懷。
旋即站定身子,好似沒事人一般:“林公子,林公子,昨兒你還托我們去看望一下林姐姐,今兒你的林妹妹便出現在公子面前。您可要好生瞧一瞧,把心吶,放在肚子里才好。”
林景云沖著探春拱了拱手,又將目光移至她身后的黛玉身上。在榮慶堂時,他只能拿余光打量黛玉,要真算起來,今天才是他們兩個真正見面的日子。
仙姝果真名不虛傳,眼眸含情,卻又似有萬千愁緒。面容嬌美,卻帶著病弱之態,如嬌花臨水般婉約,似弱柳扶風般輕柔。
“嗣兄。”黛玉被他打量的心中噗通直跳,只好行個福禮掩飾慌亂。
“妹妹不必多禮,倒是為兄一直不得空去探望妹妹,還望見諒。”林景云收回目光,“諸位妹妹體弱,也不好在這冰涼的書房多待。走走走,回我屋中,那兒有地龍,咱們去那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