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施主有禮了。”

莊暄淡然自若與他打過招呼，見人群散了，于是也要準備起身。

胡地主卻趕忙坐到他旁邊，面上笑呵呵的:“胡某聽聞上仙卜算之術了得，不置可否為在下占上一卦？”

莊暄思索片刻，開口反問他:“不知胡施主是想算哪一門？”

反正閑來無事，陪這胡地主耍一耍也無不可。

“就算算這財運吧，上回被那伙江湖騙子卷走我錢財，真是可惡至極！”

他又瞄了一眼莊暄，笑道:“上仙也是個心善之人。”

這是也不藏著掖著了，直接將話挑明了說出來。

莊暄只笑笑，找他要了三枚銅板來，定下正反后開始像模像樣占卜起來。

他當然是不會算命的，但也深知凡人算命不過是求一個心理安慰，只要自己撿著模棱兩可的好聽話來說便是。

將銅板放在手心搖晃幾下，在拋到桌面上按住，三個銅板皆是正面朝上。

不過這結果并不重要，莊暄略加思索，清了清嗓子:“胡施主，失財聚德，此乃大吉。”

胡地主拿了一串山核桃出來盤著:“哦？還請上仙細說。”

莊暄壓低聲音，面色神秘:“黃白之物不過身外事，胡施主雖是散了錢財，卻是將身上厄運寄托其上分發出去，這是一場福緣。”

“厄運？”胡地主呆了一呆，“這是什么說道？”

莊暄手中拂塵一擺，正色道:“恕貧道直言，胡施主在鎮上積怨已久，正所謂匹夫一怒血濺五步，這是遲早的事。”

胡地主嚇得縮了縮脖子:“好大的狗膽！什么人敢來害我？”

莊暄笑而不語，胡地主細細思索，但始終沒個眉目，只是眉頭越來越緊，手上核桃越轉越快。

佃戶長工們經常在背后咒罵他，與他發生過口角爭執的也不少。

這群賤骨頭，保不齊還真有人生了歹心！

他越想越是心驚，卻聽莊暄終于開口道:“不過經此一事，百姓們曉得手里拿的是胡施主你的錢財，自然也就抵了這場災厄，施主可放寬心了。”

胡地主一聽這話，稍稍放下心來，但仍有些后怕:“幸虧沒將那些錢財討回來...”

當然，這并非是他不去討，而是拿了金子的鎮民人多勢眾，連他手底下的兇悍家丁也奈何不得。

也難怪上仙當時不拆穿那趙家班的把戲，原來也是為了我好！

想通此節，心中先前對莊暄的些許埋怨一下子消失不見。

“原是如此，多謝上仙助我躲了這災劫！”

莊暄神色自若，只淡淡道:“胡施主切記，善惡有報，此為天理。”

胡地主連連點頭:“上仙指點，在下不敢忘記。”

話罷，他直接從懷里掏出一只錢袋，雙手捧住遞給莊暄:“些許敬意，還請上仙收下。”

莊暄本來就沒打算收他錢財，自然伸手推辭:“不過順手而為，施主不必如此。”

人與人之間才用金銀財寶交易疏通，只要不與凡人打交道，修士或妖怪就沒這個需求。

靈藥靈丹法器法寶，這些才是妖怪與修士們的交易內容。

但胡地主卻不肯收回，堅持著要塞給莊暄，這倒跟百姓們口中相傳的摳搜形象不大一樣。

兩人的你推我讓還沒出個結果，莊暄便覺察有一道神念傳入識海之中。

胡地主趁著他這一楞功夫，將錢袋塞進道衣懷里就匆匆告辭。

莊暄卻也沒追上去，趕緊找了個避人空處，不等他催動喚魂術，土地已從一旁冒了出來。

......

眼見日上三竿，終于聽得遠遠有鑼鼓聲音傳來。

這便是張鎮守來了，這時莊暄才正好回來，這一上午時間稀里糊涂也是過得快。

馬車多少有些顛簸，張鎮守帶了家眷特地乘著轎子前來，轎夫與旁邊鑼鼓隊都是大紅裝扮頗為喜慶。

百姓們紛紛涌了過來迎接，此時還有鎮民從鎮子里頭趕來參加宴席，原本空闊的土地廟前越發擁擠起來。

千余號人可不是個小數目，你一言我一語也是沸沸揚揚歡騰一片。

這樣人山人海場面，別說莊暄了，就連張鎮守自己個兒也是頭回見。

他掀開轎門一看，立即便被這陣仗驚住，在黑壓壓人群里左顧右盼，總算才找著了莊暄形影。

“道長！”

要不是莊暄耳力靈敏，還真就聽不見這聲音。

所幸有上仙的身份加持，左右倒也沒人擋住他，于是幾步擠開人群到張鎮守面前。

轎夫們得了張鎮守示意，于是小心放下轎子來停住。

莊暄這才笑著朝張鎮守拱手招呼:“鎮守今天真是喜氣，教貧道也沾了光。”

張鎮守稍稍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大紅袍子，臉上笑盈盈的:“道長客氣，喜事自該如此。”

他側身去轎子里捧著那玉如意出來，莊暄也鄭重接下，然后他再回去將新兒也抱了出來。

這孩兒洗過溫水看上去才好了些，胖乎乎的可愛，此時正安安靜靜躺在大紅襁褓里頭。

哪怕周遭鑼鼓喧鬧刺耳也不見他哭鬧，一雙烏黑眸子正好奇左右觀瞧著。

莊暄可沒有抱孩子的經驗，于是朝張鎮守做了個請的手勢:“貧道只怕有所怠慢，還請鎮守將孩兒送到那邊。”

張鎮守便抱著襁褓，下了轎子跟著他往供桌走去。

沿途百姓紛紛朝他說著祝詞熱切招呼，張鎮守始終笑著點頭回應。

如此行過半刻鐘時間，這才總算到了那供桌后頭。

接下來便簡單了，莊暄按照事先說好的流程來一步一步推進便是。

先是叫張鎮守將孩子放在供桌上頭，然后朝土地像奉香致禮，再留莊暄開始一通胡亂念咒“施法”請神賜福。

這祈福于神莊暄是一竅不通，自然是走個過場的樣子貨，但好歹也得演個像模像樣。

拿了事先準備好的銅鈴出來，莊暄一邊晃著鈴鐺，一邊掃著拂塵，嘴里念念有詞。

觀禮人群已各自找了桌子坐著，坐不下的便站著，看莊暄施法看的津津有味。

等念完咒，莊暄才終于放了那對樣子貨，掏出了玉如意來開始祝詞。

這孩子也是安靜，竟一點不怕生，只睜著一對滴溜溜大眼靜靜看著。

等莊暄將玉如意放到他襁褓上，他竟還大著膽子伸手捉住那玉如意放嘴里啃咬起來。

莊暄頓覺不妙，若是按這趨勢，一會兒可不好偷梁換柱。